延安一日

　　到了西安，我们被告知延安去不成了，理由是陕北大雪封山，汽车开不进去，不少到了延安的学生正犯愁怎么出来呢。我们不信，怎么人家进去不封山，轮我们进去就下雪。那会儿没有电视，也没有电视中寻常不过的天气预报，否则此事根本不算个事。我们不愿出门后的第一步就受挫，我们要尽全力迈出，谁挡道就搬倒谁。十个女高音喇叭打开，音量放到最大，我们去接待站“狂轰滥炸”，把几个“小眼镜”工作人员炸呆掉了。他们终于拍出十张淡蓝色火车票，还拍出一句赌气的话：撂在铜川别怨我们！

　　到了铜川，发现西安接待站的“小眼镜”果真撒谎，铜川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哪里有大雪封山的吓人景象？马路边的小孩拍着手叫我们“解放军阿姨”，我们高兴自豪得咧着大嘴答应。接待站的饭虽不好吃，但饥饿是治挑食的最佳良药。

　　第二天，载着我们的解放牌军车向延安开去。路上的景色已不复记忆清晰，和后来多次所见搅成一团，大大的，厚厚的，复复杂杂，牵筋扯络……宜君、黄陵、洛川、富县、甘泉；三十里铺，二十里铺，十里铺，七里铺，阳光明亮的下午，我们到了我们见到和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中布景迥异的延安宝塔山。

　　那一刻的心情是怎样的？想必有激动，有崇敬，还有小小的不为所察的失望吧。因为宝塔山并不巍巍，延河水———正逢枯水季的延河半点不滚滚，试着趟过去，浅水只没脚背。

　　我们匆匆地参观浏览。去了王家坪，除了八路军司令部，还有烈士陵园，陵园中有四八空难烈士墓碑，王若飞、叶挺等人，文革的第一场暴雨已给其中一些人抹上叛徒、特务的污秽，陵园变得阵线模糊。烈士纪念碑半边泥皮脱落，显出不禁风寒的衰颓。有串联红卫兵用排笔在地上刷下斗大的字：勒令你们快修碑！否则格杀勿论！格砸勿论！……

　　我们去了杨家岭，从毛主席种过的地里捡起几粒老玉米豆，虽然那玉米豆与毛主席当年无甚相干；去了凤凰山，摘下几片不知名树上的叶子；去了枣园，惊异毛主席住过窑洞木头窗棂上的红太阳图案；还爬了宝塔山，直觉那山不高……

　　串联学生接待站在南关的延安师院，全部地铺，吃食是玉米面发糕，菜是粉条白菜燉豆腐，不见油星。

　　第二天，我们便乘车离开延安。记得其中有趣的事：一个女同学的军帽被风刮跑，挂在落叶的枣葛针上，不走，永远地不走了。

　　一位女同学尿憋得够呛，她把司机的驾驶楼拍得山响，几乎哭出来，下了车又找不到遮身蔽体的地方。

　　路上见一解手老汉，裤脱下蹲在路边方便。见车来笑迎远方宾客，车一转弯隐私部位一览无余。女生连连扭脸笑骂：老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