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河南大平煤矿井下生活:在瓦斯与煤尘中生存

　　矿工作业

　　新闻调查播出节目《探访河南大平煤矿井下生活》，以下为节目内容。

　　频繁出现的矿难让我们开始一次次地直面矿山安全这个越来越沉重的话题。仅在2004年一年中，全国出现的大大小小煤矿事故就达到3853起，矿难更是夺走了6000多名矿工的生命。尽管从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总局得到的数字显示，在我国，百万吨煤死亡率近些年来一直呈下降趋势，但是随着社会对煤炭需求的激增，矿山在日益超负荷吞吐煤炭的同时，也让矿难发生的频率越来越密集……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矿难屡屡发生的现象难以得到遏制？井下矿工们的安全靠什么来保障？今天的《新闻调查》，我们和您一起走近矿山。

　　马占胜：作为我来说现在下井就有几分胆怯。有几分胆怯？因为那一次我是幸运的，没有被夺去生命，但是以后会不会发生，还会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故我不知道。

　　解说：两年前马占胜来到河南省新密大平煤矿当上了一名农民合同工，井下的工作虽然辛苦，但依靠着这份不多的收入，他和妻子还是在矿区边的这间小屋里安了家，直到突然而至的那次矿难，打乱了他们原本平静的生活。

　　马占胜：2004年10月20号下午，我上四点班在井下作业，22点40分左右，在向我们队值班室值班领导汇报井下情况时，汇报完，电话刚刚放下，忽然听到一声巨响。当时我这个双耳就听不见了，我的新工友董大振，就是在走路过程当中，突然一头栽倒在地，这时候我已经意识到这个严重性，它不是一般的炮声，或者是电缆着火这种表象，这种现象我已经意识到是不是瓦斯。

　　解说：当时马战胜没有想到，自己会遇上一次特大瓦斯爆炸事故。在事故发生当天，148名矿工当场死亡，另有32名人受伤，其中就包括马占胜。由于在事故中吸入毒烟损伤了头部，现在，马占胜必须每天服用大量药物。

　　马占胜：不敢想，想想太可怕，一眨眼的工夫就是阴间阳间两个阶段，我们是幸存者，我们现在还活着，如果我们是148名当中死于矿难者当中的一员，咋办？

　　解说：在井下，矿工们的工作环境究竟怎样？他们到底面临着什么样的危险？在征得安全专家的同意后，新闻调查摄制组进入河南新密大平煤矿井下工作面，大平煤矿是去年以来三起死亡超过百人的特大事故中，目前唯一已经恢复生产的煤矿。

　　解说：我们跟随一同下井的是煤巷四队的21名矿工，他们中的一些人，是在矿难事故之后补充进来的新工人。而已经在大平煤矿工作两年的李俊岭，也是那次矿难中的幸存者之一。

　　李俊岭：干煤矿这个行业，你是干的时间越长你的胆就越小，因为你经历的事故多了，你到哪儿也都注意，经验也多，就害怕这个新工人，你如果带得不好，一会儿看不到他，或者叫他自己去那儿干活，那是不放心。你说现在都签师徒合同了，一个徒弟一个老工人带着他们，最低得带够他们三个月，他们才可以独立干活。三个月时间，叫我说也不长。三个月他能学到多少经验？他们在井下对这个危险源的辨识，还是小。

　　解说：在井下工作面，除了头顶的矿灯，没有其他照明设备，工人们要在这样狭窄黑暗的空间里行走，施工，搬运沉重的钢铁工具。。。几个小时的活干下来，再强壮的人也会感到饥饿和疲惫。。。这一切都让不熟悉井下的新工人很难马上适应，而已经在大平矿工作了十多年的采掘队队队长刘国柱，对井下的情况也越来越感到担心。

　　记者：现在你们整个矿井开采难度大吗？

　　郭清杰：开采难度大得多。

　　记者：为什么？

　　郭清杰：现在随着矿井的时间长，开采时间长。现在进入深部开采，包括俺这个井面穿过几个采空区，采一个条带工作面，现在前方顶上，煤层吞刺活一点，前面超前护顶。1

　　记者：刚才我们听到好像有响声，像放炮一样，那是什么？

　　郭清杰：那不是，那是煤吞刺。

　　记者：就是煤层里的瓦斯在释放？

　　郭清杰：对。矿工李俊岭

　　解说：大平煤矿是已有30年开采历史的老矿，井下越挖越深，最深处已有2000多米，矿工们从井底到地面往返就要花上5个多小时。由于多年开采，矿区周围地下形成了多个采空区，而在采煤中一旦打通采空区，里面可能聚集的瓦斯、积水、有毒气体都会对井下作业人员的安全造成威胁。因此，每次开采前的钻孔探测，是井下安全的第一道环节。班长李俊岭通常会自己来操作。

　　矿工：如果打着水以后，那个小钻孔出来水以后，钻杆不拔，采取措施，停止掘进。

　　记者：你像今天你们需要往前掘进多少米？

　　矿工：往前掘进，打了钻孔是十米，进3米，超前保持7米，超前保持7米距离，超前探10米，只允许进3米，如果再进的话，进3米，进够的话，往前再探，继续探。

　　解说：即使像这样小心翼翼的边探边采，危险也仍有可能随时发生。在大平矿难发生前，李俊岭就曾经不止一次的经历过这样的危机。

　　李俊岭：我经历过大小危险的事情，也不下于三五起，那一次我们在一四区，下巷干活的时候，那个水涌出来了，那时候水比较大，当时打电话联系也来不及了，从那个连巷里面跑下去，快跑，出水了，那一次有一个新人，一出水他也不知道往外跑，他往上山跑，那是一股死水，它不是活水，要是活水，那小孩他肯定跑不出来。

　　解说：下井一个多小时以后，第一个探水孔终于完成，这时井下的爆破组开始安装雷管，准备炸开煤层出煤。在开始起爆前，每名矿工都要在这份出勤记录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解说：大多数矿难，就发生在起爆时的那一个瞬间。因为人们很难准确预料，起爆之后的结果。因此，刚才一直忙个不停的矿工们在按下起爆钮之前，会变得格外安静。

　　记者：你们在测瓦斯是吗？一般放炮之后，瓦斯量会增加吗？

　　矿工：一般会稍微增加一点。

　　记者：它会很快吗？

　　矿工：放炮前后都要检查瓦斯，装药前都有检查，出来时都有检查。

　　解说：爆破过后，重新进入工作面的矿工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工作程序。

　　解说：黑暗、潮湿、噪音、煤尘，重复的劳动，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和紧张的工作任务，这是煤矿工人们每天必须面对的生活。

　　马占胜：矿工就是石头缝里夹块肉，这句话意思应该可以理解，他的危险程度，矿工，下窑工人可以说，随时都有受这五大自然灾害，随时都有失去生命危险，水火瓦斯 煤尘 顶板，随时都会发生。

　　解说：在矿难事故发生前，河南大平煤矿属于高瓦斯矿井。在矿难之后，大平煤矿被定性为瓦斯突出矿井。普通人很难理解这两者之间的差异。但对于在事故之后调任大平煤矿矿长的张明剑来说，后者意味着井下的风险更加难以确定。

　　张明剑：我们过去采的这个煤炭，统统就在负100以上，就是等高线的水平，在这以上，只是瓦斯高沼气矿井，给它定性为没有突出危险性，因为它埋藏的浅嘛，埋藏的浅的背后是啥

　　就是地压就小，瓦斯压力也小，所以现在从去年开始，我们已经开始涉足到，负110负140以下，随着矿井埋藏深度的增加，矿压的增加，然后就是瓦斯压力也在增加，它的危险越来越大。

　　解说：在大平矿难中，由于开采深度的增加，导致矿井出现高危险性是矿难发生的重要原因之一。从全国范围来看，国有大中型煤矿矿井瓦斯高危现象十分严重，目前全国共有高瓦斯矿井近一万口，占矿井总数的30%以上。大平矿所隶属的郑州煤业集团，40%以上的矿井属于高瓦斯矿井。大平矿难事故后，牛森营调任郑煤集团董事长，他对高风险矿井的管理有多年的工作经验。

　　牛森营：没有一例能逃出这个规律的，只要随着采蚀的增加，水害和瓦斯的危害程度，都逐步在增加所以说，西方国家的死亡率低，一方面是装备好，人员素质高以外，更重要的西方国家对突出矿井，一般是严禁开采的，但咱们这儿，将近一半的矿井都是突出矿井，你要关掉以后，目前这个煤电油运，紧张的局面会更加加剧，突出矿井原煤的产量要，占到总产量的40%左右，所以你关不掉，就现在都供不应求，你再关咋办。

　　记者：供不应求到了什么程度？

　　牛森营：那到了基本上用户来了，抢煤的程度。

　　解说：在许多人的印象里，从2001年开始煤炭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紧俏货，在全国范围，煤炭需求量以每年超过1亿吨的速度增长，这导致煤价近几年来的持续上扬。仅在2004年一年间，年初每吨煤的现货价格为250元，而到了年底就上涨为400元。市场需求促使许多煤炭企业突破了原有生产规模，不断增产煤炭。但是对那些开采难度越来越大的高瓦斯矿井，安全投入却并没有相应增加。在对河南全省大型国有矿务局的检查中，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总局杨江有司长进行了专门调查。

　　杨江有：河南这五个统配局，我们这次都进行了调查，调查了以后，主要还是历史欠帐

　　问题比较严重，据我们不完全统计，这五个统配煤矿，安全欠款是67个亿。

　　解说：矿井随着不断的开采，安全装备和设施应该及时改进、更新。但在煤炭企业，目前普遍的现状是，工具装备，损坏、老化现象严重。那么，煤炭企业为什么会忽视自身的安全投入？在市场上有煤不愁卖的情况下，它们为什么还会大量负债？这些数目惊人的安全欠账又是怎样产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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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说：矿井随着不断的开采，安全装备和设施应该及时改进、更新。但在煤炭企业，目前普遍的现状是，工具装备，损坏、老化现象严重。那么，煤炭企业为什么会忽视自身的安全投入？在市场上有煤不愁卖的情况下，它们为什么还会大量负债？这些数目惊人的安全欠账又是怎样产生的呢？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总局杨江有司长

　　杨江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由于过去在历史上煤矿欠帐比较多，尤其是在前几年，基本上煤炭市场比较疲软，市场供大于求，这样的话，就是说煤炭该更换的矿井，应该更换的设备和安全资金投入，由于都不到位，这也是造成事故的主要原因。

　　解说：在从建国到九十年代初这40年的时间里，为保证国民经济整体运行水平，我国煤炭产业一直实行价格管制，处于微利或亏损边缘。其中有25年出现全行业亏损。直到1992年，为扭转煤炭产业多年亏损的状况，国家对民用商品煤价格实行放开政策，煤炭业进入局部市场化。但与此同时，中国经济增长趋缓，煤炭价格开始逐年下跌。还没尝到市场化甜头的煤炭企业，经营上出现了更大的困难。

　　张明剑：当时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基本上安全投入相当少的时候，为了维持简单再生产，我出一吨煤的成本，大概是多少钱呢，大概就是在，120块钱到130块钱那个局面，但当时我卖一吨煤多少钱，地销卖一吨煤才60块钱，火车卖一吨煤，也就是100块钱，90块钱，我们到处跑着找市场当时，卖不出去，但煤矿又形成一个恶性循环，卖不出去还得出，为什么要出，因为煤矿不像工厂，我今天，好，我这个销路不好了，没有办法了，我工厂一关门

　　工人一放假，不出产品了，我就不赔了，煤矿不行，一个大型矿井需要，通风 排水 供电

　　井下巷道维护，如果一个月不出煤，我当时在配矿算了一个帐，一个月不出煤，需要它维护这个矿井的正常运转，大概需要300到400万，你能赔得起吗？

　　解说：市场的极度疲软，使煤炭业很快进入了最寒冷的冬天。从1997年开始，煤炭企业的安全投入已严重匮乏，仅在郑州煤业集团一家，就出现了巨额的安全欠账。

　　牛森营：大概有将近八个亿，都需要做这个安全工程，安全设施需要投入的，都放下来，没有投入，因为当时很困难，这几年煤炭形式好了，挣了两钱干啥呢？弥补以前欠发职工的工资。

　　杨江有：1998年一直到2000年，这几年以后，煤矿拖欠职工工资长达，有时到18个月，甚至有到20个月，我这次来河南调查以后，到河南的义马煤业集团，他们刚刚在去年的12月份，刚刚还完了前几年拖欠职工的工资。

　　罗云：没有吃饱饭，温饱没有解决，工资发不出去，对一个企业、一个社会，这是最大的不安全。

　　解说：在安全经济学专家罗云看来，煤炭行业合理的安全投入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作为中国地质大学工程技术学院院长，罗云多年从事矿业安全研究工作，率先提出了安全经济学理论，并撰写了中国第一本安全经济学专著。

　　罗云：我们不是最大安全的概念，不是说要最大安全，绝对安全，当然更不是高风险，低安全，它有一个与社会经济发展相适应的，最佳安全水平，把我们社会的安全保证条件，设计能力，设计在这样的范围内，这是最科学的，而我们的问题在于，现在是偏低，欠帐很多。

　　解说：截至2004年，在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总局对煤矿企业核查中，仅国有重点煤矿安全欠账就达500亿元。这些逐年累积的安全欠账，无疑增加了煤矿企业的开采风险。因此，近两年来煤炭价格的回升，不仅没有使逐年累积的安全欠账问题得到根本解决，反而促使一些煤矿企业为尽快扭亏，加紧扩大生产规模。遗憾的是，伴随着煤炭产量的不断增长，原本已经十分脆弱的安全链条却被再一次忽视了。

　　解说：几个月前在陕西铜川陈家山煤矿差点赶上的那次矿难，并没有让22岁的安涛感到意外。5年前他在陈家山煤矿发生一场死亡38人的瓦斯爆炸事故之后，被分配到矿上工作。

　　安涛：2001年4月6号爆炸以后，我是9月份上班的，当时感觉，它这个井下的安全系统都可以，但是时间长了以后，又开始蛮干了，时间一长，人家就把那些事就淡忘了，就是当时能警惕一下。

　　解说：安涛工作的陈家山煤矿是陕西省重点投入的煤矿之一，采掘机械化程度较高，这个矿所属的铜川矿务局煤炭产量约占陕西省国有重点煤矿的50%。但这里的煤层大多埋藏深，地质条件复杂，而以陈家山为代表的北区煤矿开采难度更大，安全成本更高。

　　牛相林：类似陈家山这个井下的自然灾害，在全国不太多

　　解说：在事故之后主持陈家山煤矿工作的党委书记牛相林看来，矿难发生的主要原因是由于井下开采条件复杂。

　　牛相林：像这个矿井，情况就比较复杂，它水火瓦斯，煤油气共生，是五毒俱全的一个矿井，

　　特别是在瓦斯和火共存的这种情况下，应该说工作难度是比较大的。

　　解说：而在安涛看来，2004年11月28日那场死亡166人的特大爆炸，却是一起原本可以避免的事故。就在矿难发生前几天，陈家山煤矿井下距离井口近8000米的415工作面突然起火，当时安涛正在那里工作。

　　安涛：我待在那个巷道是回风巷，风往外面流，我感觉工作面出来的烟可大，当时瓦斯那个报警仪也响了，最后过了一会儿，我们班长跑出来了，把我一叫，他说里面着火了，我一听着火了，就赶紧跟着他跑，那天矿务局的和我们矿上的领导，矿长也下井了，我们刚好跑了一段路以后，正好碰见他们，他们一听下面着火了，他们就升井了，我们工人都在下面

　　不让走，过了一会儿，他让我们继续往里面走，到里面去灭火去。

　　记者：这井下你像发生这个火灾了，通常应该怎么处理？

　　安涛：我记得原来有一个工作面，就是现在那个407，是原来的一个矿长，那里面着火了，着火了他就把那个矿井给封了，把那个工作面给封了，封了以后重新在另一个工作面开采

　　过了就是今年吧，去年他们那个工作面，经过检查，那个工作面里面的火已经灭了，开始把那个工作面东西再取出来，他们应该把那个(415)工作面封掉。

　　解说：但在当时，矿领导们选择了派工人下井灭火。从23日开始，安涛所在的综采队和一部分矿上的抢险队员近200人在井下与煤层里的火展开了搏斗。在这期间，火始终没有被完全扑灭。26日，距离矿难发生前2天，矿领导决定改变用水管直接浇煤层的灭火办法，新的方案是开动采煤设备，在灭火的同时继续采煤。

　　安涛：比以前采煤采得更快了，因为原来那种放顶煤的，煤层可厚，他们要放顶煤，现在他们说赶紧要把火灭掉，应该往前多采，采快一点，他们就不放顶煤了，干脆不放顶煤了，采煤机就一直往前推，推采，我想如果这样的话，这不是，瓦斯的涌出量就高了，我当时都不想上班了，我就害怕发生这事，但是又怕，如果万一不出事的话，那又是罚款了，又是捱骂了，那事就多了，万一不出事，出了事，领导不会说你，如果不出事的话，你的工资，可能就只能够一碗面钱。

　　解说：2004年11月28日早晨，安涛像往常一样提前来到矿上，换好工作服，随后他和工友们一起走向井口。但在那里，他几天以来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安涛：那个场面太可怕了，见到拉上来的那些人，一车一车地往上拉，我反正是不想在煤矿上干了。

　　解说：在经历了那次矿难之后，安涛辞去了矿上的工作，到西安打工，他也是我们所能找到的矿工中唯一愿意讲述矿难前后经历的一个。

　　安涛：讲安全，标语上写的都好，都挺好的，但是有时候为了生产，不是那个安全第一了，是生产第一了。

　　解说：那么，陈家山煤矿的管理者，为什么在明知井下出现险情的情况下，仍然要冒这么大的事故风险，继续坚持生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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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资料图片：2005年5月19日河北承德暖儿河发生瓦斯爆炸事故。

　　解说：在陈家山矿难发生4个月后，井下一直燃烧的大火终于被扑灭。但由于发生事故的415工作面煤层情况复杂，抢险队员们至今也不能进入那里。

　　记者：当时这个发生事故的地方，距这儿还有多远？

　　抢险人员：距这个地方有1500米左右，4.15工作面现在水已经淹死了，把原来的火区已经淹死了，4.16工作面，现在已经该做的通风设施已经做好，如果这轨道下山清理出来以后，这人逐渐地就弄出来。

　　解说：直到现在，井下仍有70多名遇难者的遗体没有找到。其中包括矿上的抢险队员丁爱团。在事故发生前，他被分派到井下负责监测瓦斯，并曾向矿上提交过415工作面瓦斯浓度超标的监测报告。但那份报告显然没能阻止矿难的发生。

　　解说：对于弟弟的死，丁爱团的哥哥丁宏没有作任何评论，但却给了我们这样一组数据。

　　丁宏：俺们这个矿井，你们肯定也多多少少知道，俺这个矿井，本来的设计能力就是150万吨，前20年都没有达过产，出过这个150万吨煤，截止2003年，我们矿出了163万吨煤

　　到2004年，其实截止11月28日，去年俺矿出了将近200万吨煤，这几个数字一对比，是吧。

　　解说：我们把丁宏提供的这些数据与陈家山煤矿提供给我们的文件资料进行了对比，从而发现了在矿难中，陈家山煤矿没有采取封闭415工作面，停工灭火的真正原因。这份文件说明：随着技术改造和安技措施资金的大量投入，陈家山矿矿井由过去1998年的4个采煤工作面，年产煤炭104万吨，提高到2003年的一个工作面，年产煤163万吨。也就是说，从2003年开始，到2004年，整个陈家山煤矿只有一个415工作面在出煤，因此，当井下发生火警险情时，为了不影响生产任务，矿领导们始终没有作出封井停产的决定。这种做法，对一个瓦斯、火、油、天然气共生，被称为五毒俱全的高风险矿井来说，显然更加危险。

　　解说：在安全经济学专家罗云看来，正是由于一些煤矿企业这种不计后果的冒险作业，最终导致了矿难事故的发生。

　　罗云：冒险，他有机会，因为事故它是小概率事件，它是小概率事件，就一次冒险，他成功几率是会大的，但是从大样本，比如说长期，不然了，他就要必然了，必然有事故，所以他具有这个特性，事故是具有这个特性的，就像一个煤矿，他为什么，他就是想把安全的这块成本，省下来变成利润，没有发生事故成了利润，发生了事故，不仅仅是这一块两块，一倍两倍的成本，但是他有可能成为利润，这种(动力)驱使他，所以糊涂一点的人，没有协调能力，没有科学观点的人，他就这么去做，他省了，没有安全设施照样可以挖煤，没有通风系统，但是有了通风系统，他没想到我产煤的能力，我一年不会发生事故，两年有可能也不发生事故，三年五年呢？它必然要发生事故。

　　解说：早上9点半，河南大平煤矿煤巷四队的矿工们升井下班了。

　　解说：从前一天晚上10点半进入井口作准备工作算起，矿工们已经在井下度过了11个小时。这对大病初愈刚刚上班几天的马战胜来说，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解说：大平矿难之后，矿井被重新改造，井下安全设备也投入了几百万元全部更换，这让一直处于那场事故阴影下的矿工们得到些安慰。

　　马战胜：通过10.20事故以后，我们的矿工工人下去，根本就没有人违章，干活兢兢业业，都非常自觉，但是作为煤矿井下来说，我相信每个矿井井下，它的条件都是恶劣，我现在心里只是希望，我们国家对我们矿工这方面，能够更多地理解，更多了解，更多地关心，体力上减少，从待遇上提高，从安全上要求，管理上更严格。

　　解说：为了解决去年以来，煤矿矿难事故多发的现状，国家在今年年初同时推出了多项措施以彻底改善煤矿安全形势。其中包括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升格为总局以加强煤矿企业安全监管、针对我国矿井瓦斯高发问题专门成立煤尘气的开发利用组织。另外投入30个亿的安全保障资金，以尽快解决大中型国有煤矿的安全欠账问题。负责煤矿安全监察的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总局刘云昌司长认为，这些措施无疑将在今后几年里逐步缓解煤矿企业的安全现状，但解决问题的关键还在于煤矿企业的软件环节。

　　刘云昌：实际上软件更重要，软件是什么，就是人，我们讲安全的三个重要因素，人机环，人实际上是决定的因素，你制度建立了，而且很好，但是为什么又发生这些事，就是在这个层层的环节，锁链的每一个连接口上，我们很多东西都不落实，总落实在一个层面，就断档了。

　　罗云：所以安全生产的问题，归根结底是人的因素，是安全文化问题，安全文化最核心的东西，是人的素质，我们讲的那些因素，作为矿主经营者，为什么超量生产，素质不行，为什么现场作业人员会违章，素质不行，为什么我们不去应有的安全投入，达到条件，敢去冒险

　　素质不行，而人的素质，最重要的首先是管理者，决策者经营者，老板的素质，当然归根结底是我们作业人员，现场作业人员的素质，而要解决这个问题，有的时候，不是简单地靠

　　责任追究处罚，监管人盯人来实现的。

　　解说：在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产业经济部研究员钱平凡看来，解决煤矿安全问题的当务之急是管理好散布在全国范围的众多小煤矿。

　　钱平凡：小到什么程度，小到一个矿，一年产量只有一万吨煤，或者几千吨煤。

　　解说：钱平凡认为，即使那些发生了重大安全事故的国有大中型煤矿，它们的安全防护设施也仍要好于绝大多数县乡及民营煤矿，据统计，全国共有28000多家煤矿，其中有25000家属于小煤矿。在近年来全国发生的重特大事故中有70%以上的事故发生在小煤矿。

　　钱平凡：我认为解决煤炭问题，安全问题，不仅仅从安全角度考虑，应该从深层的体制考虑，煤炭的最深层的问题在哪里，在于我国煤炭产业太分散，你想想，两万多家的矿，你怎么管，要多少人管，一个矿派一个监督人员，要派两万多人下去，这是不可能的，对不对，你想你一个矿，一个矿生产百万吨的，或者是千万吨的一个矿，我派一个人就管住了，你一个矿生产几万吨的煤，我还得派一个人管着，成本也太高了，不可能的，那么为什么这么分散，就是我们煤炭资源没有市场化，所以煤炭资源之间，相互整合很困难。

　　解说：煤炭资源市场化主要是指煤炭企业之间所进行的矿业权自由转让。上世纪80年代以前，中国煤炭资源基本上是通过行政方式划拨给企业开采，煤炭资源的矿业权统一分配，不能随意转让。1996年，国家开始进行矿业权市场化的努力，但在此后的5年时间里，全国28000多家煤矿，矿业权交易项目只有270多个，矿业权的转让仍相当少见。在钱平凡看来，如果能在全国范围对小煤矿进行资源合并，组成有实力的煤业集团，目前煤矿矿难多发现象会得到更有效的遏制。

　　钱平凡：我们前一段时间到山西去，看了一个清水煤田，这里面有个县，它就把四家小煤矿，过去四个独立的小煤矿，现在把它组成一个大的煤矿，它成立以后，这个公司它就对四个小煤矿进行改造，无论是安全设施还是各方面，它都进行大量投入，应该说相当好，所以要考虑安全治本的问题，应该从它的产业这个角度考虑，从它的煤炭资源市场化，这个角度进行处置。

　　解说：在大平矿，矿工们从井下回到地面交班的那段时间，是矿区最忙乱的时候，因为每个人都急着要回家。

　　解说：马战胜也急着要赶回去，因为中午，在学校寄读的儿子要回家吃饭。

　　马战胜：我每次下井，在即将下井的时候，我心里都有一种恐惧感，就是假如说，我这一下去，不会上来了，怎么办？我老母怎么办，我妻子怎么办，我孩子怎么办，后果不敢想，我曾经有过这种想法，但是我相信，那样的事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记者：你相信谁呢？你凭什么相信呢？

　　马战胜：凭运气吧，相信我们矿领导，会以那一次事故为教训，为深刻的教训。来源：央视《新闻调查》

　　4（来源：国际在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