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拯救坝上的“淖”

　　[一个最大面积曾经达到过9万亩的华北最大高原内陆湖，是如何彻底干涸的？它的未来还有没有希望？在张北，众多像安固里淖一样的内陆湖泊，能不能得到有效保护？]

　　重访安固里淖

　　[时间：6月19日上午10时许。地点：张北县安固里淖。]

　　张志学弯下腰，从干涸的地上抠出碗口大一块土疙瘩，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空，张北的天空很蓝，烈日当头，几乎没有云彩。张志学摇摇头，叹了口气：“就下这么一点雨，管什么用啊？”在他脚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安固里淖白茫茫一片，干燥的地表裂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犹如刚刚遭受重大旱灾。

　　张志学是张北县水务局办公室主任，在4月份因病住院做手术之前，他几乎每个月都要到安固里淖看一次。3天前张北的一场雨，让身体刚刚恢复过来的他又动了心。

　　尽管眼前的景象让张志学有些失望，但毕竟有雨比没有雨好，眼前这一大片干涸的土地已经有了湿润的迹象，踩上去显得比较松软，抠出来的土疙瘩也带着一些湿气。张志学说，在3月31日他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安固里淖的土地又干又硬，沿着地表的裂缝抠下去，“能抠出椅子面那么大一块来”，张志学用手在胸前比划着。

　　“安固里淖”，蒙语，意为有鸿雁和水的地方。安固里淖，古称鸳鸯泺，位于张北县西北部，在当地的统计资料中，水面面积最大时曾经达到过9万多亩，常年水面面积也在5万亩左右，是华北第一大高原内陆湖。湖畔草原面积23万亩，水草丰美，鹅雁栖息，从辽、金到元代，一直是皇家游猎、避暑胜地。

　　然而，这个湖泊如今彻底干涸了。

　　在安固里淖草原度假村，波光粼粼的水面不见了，一条十几米长的游船已经搁浅，孤零零地停在洼地里，停靠游船的小码头也矗立在一大片白茫茫的旱地上，上面有几个游客在嬉戏。“岸”边，停着几辆沙滩摩托和旧吉普车，再远处，绿油油的草地上，游客或骑马，或骑骆驼，缓缓踱步。

　　正在扶游客上马的李占军摇了摇头：“今年来这玩的人比往年少多了。”李占军是安固里淖附近的十大股村村民，虽然6月还不是旅游旺季，但往年这个时候，大批游人已经开始向这里涌来，但今年的情况差了很多，很少人来。

　　干涸之谜

　　[时间：6月19日上午11时许。地点：张北县张凯年村。]

　　安固里淖干涸是去年8月的事。

　　在张凯年村口一座民房墙角旁，72岁的张老汉正在晒着太阳，在他的记忆中，早年安固里淖“水真大呀，看不到头”。可是去年从6月份开始，水一天一天少下去，直到彻底干涸：“从来没有这么干过，一点水都看不见！”老汉说。他认为，最大的原因，是干旱。

　　在张北县水务局副局长赵平看来，导致安固里淖干涸的罪魁祸首是“老天爷”。

　　实际上，从官员到百姓，当地人多数持这种观点。在记者最初提出要到安固里淖看一看时，当地一位官员曾经十分懊恼地表示：“去也白去，老天爷不帮忙，谁也没办法！”

　　张北县处于中温带，属于干旱、半干旱气候，年均降雨量不足350毫米，十年九旱。安固里淖是张北县地势最低的地方，海拔1310米，县里25条河流通向这里，水系流域面积超过3000平方公里，占张北县全部面积的80%以上。但是，由于降水量偏低，所有河流都是季节性河流，有雨的时候就有点水，没雨的时候就只能看见干涸的河床。

　　但是，赵平也不否认，过多的人类活动也是造成安固里淖干涸的重要原因。

　　沿着坝上的公路前行，路两旁能看到众多的深水井井房。因为坝上不少县前几年发展错季蔬菜产业，私人随意打井，而且井位布置也不合理，造成浅层地下水超采严重，地下水位下降了十几米。据张家口水务局的统计数据显示：2001年底张家口市有机井14790眼，到2003年底就增加到15935眼，每年新打井在800眼左右。如此一来，过去用来补充浅层地下水的淖泊渗入地下，再加上连年干旱少雨，一个个生机勃勃的内陆湖就这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荒滩。

　　张志学说，安固里淖干涸的历程从2002年就开始了。从那一年开始，张北经历了连续干旱，安固里淖的水位也逐年下降。

　　而且，这并不是安固里淖第一次干涸，在安固里淖的历史上，这已经是第4次干涸，前三次分别发生在上世纪60、70、80年代，只是这一次特别严重。张志学说，关于安固里淖最高水域面积9万亩的记载，也是在上世纪60年代之前，在那之后，从来没有达到过这个水平。

　　他认为除了干旱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那时候坝上地区修建了大批水库。过去黑水河、三台河、十大股河和安固里河都汇入安固里淖，上世纪50年代末之后，为了灌溉和发电需要，这些河流的上游修建了海流图、黄盖淖、海子洼3座水库。

　　坝上的天气变幻多端，在离开安固里淖的时候，天阴了下来，乌云逐渐聚集。很快，雨点掉下来了。赵平和张志学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说：“下得大一点吧……”

　　靠天？靠人？

　　[时间：6月19日下午2时。地点：蒙古营村外一条“河流”旁边。]

　　安固里淖还有没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赵平指着眼前这条河流，轻轻叹了口气：“你看看，一点水都没有，你有什么办法？”

　　“淖”是降水径流汇集洼地形成的自然湖泊。本来，去年张北县降雨达到400毫米左右，雨量不算小。但这些降雨十分平均，经常是小雨一下就是一天一夜，很快就渗透到地底，根本形不成地面径流。“这样的雨水，对坝上农作物生长真是再好不过了，可是对安固里淖，一点帮助也没有。”赵平心态复杂。

　　据调查，像安固里淖这样的天然湖泊，在张家口坝上地区有大大小小200多个，譬如盐淖、察汗淖和九连城淖等。如今，这些大大小小的“淖”都面临着和安固里淖同样的命运，干涸的干涸，尚未干涸的也岌岌可危。在张北县境内原有的51个“淖”中，目前还有水的只有25个了。环保部门的调查显示，坝上地区的生态环境不容乐观，荒漠面积正以每年20%的速度递增。

　　本来从水库引水诸如安固里淖可以挽救这个华北最大的高原内陆湖，可惜坝上地区不仅仅是这众多的淖已经干涸或面临干涸，就连一些水库同样“渴”得厉害。张志学几个月前曾经到黄盖淖水库作过调查，本来汛期蓄水量4000多万立方米的水库，目前的水量只有292万立方米。

　　“基本上得等老天爷开恩。”赵平说，以我们目前的科技水平，对大自然是没有什么特别有效的办法的。但是，他也认为，拯救安固里淖以及张北乃至坝上地区的“淖”，也并不一定、也不可以毫无作为。

　　据了解，目前当地水利部门已采取相应措施，对坝上地区的水资源进行科学管理，严格限制随意开采地下水的行为。赵平说，今后各地打井必须先经过专家的勘查和论证，除了勘查当地地下水资源的现状，还要结合周边打井的情况，科学地选择凿井的地点，基本上掌握在200亩地拥有一眼深水井的标准，进行施工时还要有水利部门颁发的取水许可证。

　　“要搞节水农业，把保护水源、节水和优化配置水资源结合起来，要把经济发展和保护资源结合起来，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无节制地开发水资源了。”赵平说。本报记者徐国栋[发自张北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