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赤岸的山村

　　张风奇

　　早就知道当年抗击日寇的八路军一二九师司令部驻扎在赤岸村。近日到了涉县就想去看一看，想寻觅那段儿血与火浇铸的历史。

　　车出县城十几分钟便到了山脚下这个小小的村庄，路上有河水漫上路面，人和车涉水而过，我不知道这拦腰的河水叫什么水，联想到赤岸村，总觉得与热血、旗帜的颜色有关，与红色的信仰有关。后来问了当地的人，才知道这条河叫清漳河，竟是一个有些诗意的名字。

　　到了赤岸村，依次走进三座沉淀着红色历史的普通农家院落。上和下两院门前被五条小坡相连，故当年的师司令部曾用“五加坡”代号；下院原为村里的社房院，系老百姓祭祀诸神之庙。一二九师司令部会议室、刘伯承师长办公室和李达参谋长办公室，以及警卫员宿舍、伙房等都设在这里。留连其间，使我再一次重温史页上记载的人和事，这里的一草一木、斑斑驳驳的墙壁、坑坑洼洼的砖地、陈陈旧旧的遗物都无时不在叙述着当年所经历的一切一切，那个打着灰色绑腿的师长与理着平头的政委恍然走来。刘伯承、邓小平、李达、黄镇等老一辈革命家用过的衣被、毛毯还在，八路军战士用过的步枪子弹、草鞋布袜、军号马镫还在，当年缴获日寇的汽车部件、钢盔军刀还在，尤其那两棵由先辈们亲手栽种的紫荆树和丁香树，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风霜雨雪，愈发繁茂馥郁了。我在感叹往事如烟的同时，却发现了在历史的遗迹上萦绕的缕缕头绪，在赤岸村的乡亲和当年那些革命先辈的心目中，这里并非只是一段回忆，更是一种思想、信念和生命的诉说对象，我渴望倾听来自岁月深处的声音。

　　此刻我仿佛真的听到，从旧址的后院隐约传来枪炮声与喊杀声交织的历史回音，友人告诉我那里有当年司令部的作战室。刘邓首长在此指挥了大大小小的多次战斗，著名的三战三捷当数长生口、神头岭、响堂埔伏击战，其中神头岭伏击战是我军继平型关、广阳之战后又一次较大规模的战役，此役毙伤日军一千五百余人，而我军仅伤亡二百多人，堪称典型的游击战法。我只是不明白，在当时敌我双方物质条件、武器装备极其悬殊的境况下，这片偏僻贫瘠的土地竟是怎样蕴藏和迸发了如此巨大的能量。我想至少有两个人能引导着我走向同一条求索的心路：一个是普通农妇李才清，一个是八路军副总参谋长左权。

　　在日寇烧杀抢掠的疯狂“扫荡”中，李才清带领丈夫和儿子将八路军的三十多驮银行钞票、八箱银器、服装、药品掩藏在白土山里，即使鬼子把明晃晃的刺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也临危不惧。随后，八路军有五十多名伤病员被鬼子追杀，她又和全家人将伤病员分散掩藏在山洞里，冒着生命危险送水送饭，一直坚持到半个多月反“扫荡”胜利后，她保存的钞票一张不少、银器服装药品一件没缺，如数交给了部队。她掩护的伤病员也安全转移。对此她一家人却一直守口如瓶，直到1983年为人所知，被授予“八路军母亲”光荣称号。

　　八路军的“百团大战”给了日寇沉重打击，也激发了敌人报复性地更加残酷更加狡猾地“扫荡”。左权将军就是在带领战士突围时浴血奋战壮烈牺牲的，他是抗日战争爆发后中国军队在前线阵亡的最高将领，时年仅有三十七岁。我看见将军岭上及左权将军陵墓旧址旁，一簇簇山花绚丽绽放，禁不住随口吟咏了当年朱德总司令悼念左权将军的诗句：“名将以身殉国家，愿拼热血卫吾华。太行浩气传千古，留得清漳吐血花。”

　　由此我想，有李才清这样爱兵如子的民众，有左权这样身先士卒的将领，抗日战争焉有不胜之理！离开赤岸村的时候，将军岭笼罩在夕阳的金辉里，岭上站立的树木，像列队出征的将士和热烈迎送的乡亲，成为一组撼动灵魂的剪影。车驶离山脚，越走越远，岭西侧的夕阳，如一轮火红的朝阳从山脊处冉冉上升，使我顿悟在永生的意境里。

　　作者单位：石家庄铁路公安处

　　《人民日报》 (2005年06月25日 第八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