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和热血，呼唤不屈

　　6月27日，是著名演员、人民艺术家赵丹诞辰90周年。

　　回望赵丹的人生历程，就如同回望中国电影百年的历史一样，曲折而又复杂，万言难尽。

　　我们最终选取一个片断。那是赵丹成名之初，那是中国电影的第一个黄金时期，那是中华民族惨遭侵略、生死存亡的时期。

　　那也是我们永远无法忘记的年代……

　　“手挽手，共赴国难”

　　电影《十字街头》结尾，赵丹饰演的老赵，和三个年轻朋友一起，手挽手，奔赴抗日的前线……

　　几个月后，主演赵丹、白杨和剧中人物一样，撤离了上海，奔赴抗战前线。赵丹参加了上海救亡演剧第三队，从上海演到武汉又演到重庆。

　　这是必然的选择，《十字街头》也早已预示了这个结局。影片公映的1937年，正是抗日战争爆发前夕，民族危亡深深冲击着电影人的心灵。《十字街头》的故事，源自导演沈西苓自己的生活体验，以及他与东北流亡学生闲谈国事中得到的启发，深刻地表现了国难当头时青年知识分子面临的种种困境，激励徘徊者猛醒，抗争者奋然前行。

　　在这部影片中，赵丹用本色的表演刻画了失业大学生老赵，表现了他从苦闷走向觉醒、最后走上了抗敌斗争道路的成长历程。

　　《十字街头》的剧本曾被当时的电影检查部门删改，完成后又被租界当局一再删剪，许多有意义的镜头和对白都遭到删剪。但是，公映后依然引起了轰动，尤其得到了年轻人的强烈共鸣。

　　80岁的新四军老战士蓝瑛看《十字街头》的时候，还是一名学生，“我对学校里宣传的国民党那些不抵抗论调越来越反感。1938年，我义无反顾地入了党。”

　　60多年过去了，白发苍苍的秦怡也记得当年第一次看到《十字街头》时感受到的强烈冲击。她向记者回忆，那是上海沦陷后，她辗转逃难到了重庆，对日本帝国主义的恨达到了极点。在重庆，秦怡加入了中华剧艺社，看到了《十字街头》这部电影。

　　秦怡告诉记者：“在许多的恨中，我又多了一份乐观的心态，的确，国家不兴旺，百姓生活艰苦，饱受欺凌。但就是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赵丹他们演的那些普通人，还是有自己的希望。这让我相信，只要大家能相互信任，树立起共同的目标，人就会坚强，前途就会光明。就像《十字街头》结尾那样，大家手挽手，共赴国难。”

　　赵丹一生出演过近40部电影、50多台话剧，其中相当部分是抗战题材，极大鼓舞和激励当时的民众。

　　擎起“救亡”的大旗

　　冬季到来雪茫茫，寒衣做好送情郎。血肉筑出长城长，奴愿做当年小孟姜。《十字街头》公映不久，赵丹主演的另一部片子《马路天使》上映，片中，周璇主演的歌女小红反复吟唱这首《四季歌》。由田汉作词，贺绿汀作曲的这首歌，唱出了东北人民乡土沦落的痛苦，唱出了中国人民抗击日寇的愿望，迅速在上海的大街小巷唱响了。

　　与《十字街头》相比，《马路天使》把镜头对准了更低层的都市贫民日常生活，通过鼓手陈少平和歌女小红的爱情故事，再现了下层人民在离散与战乱中的悲苦命运。赵丹将吹鼓手陈少平的善良、才华和痛苦演绎得几近完美。以小陈为代表的贫穷青年们为自由、爱情和幸福不屈不挠抗争的精神，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中，散发出动人心魄的力量。

　　83岁的新四军老战士顾金德回忆说，他当时家住江阴路，对面就有一个租界的巡捕房，时常可以看见洋鬼子欺负殴打中国人的场面，和《马路天使》中一模一样。“看了电影，心里很郁闷，国家贫弱，就要任人欺凌，也更明白了，只有打倒侵略者，我们才可能有真正的生活。”

　　陈少平让22岁的赵丹成为家喻户晓的明星。用赵丹自己的话说，陈少平就是赵丹。“赵丹早期很长一段时间都住在弄堂里，他自己就是社会底层的人物，因此根本不需要表演，他所演的就是自己。观众看来就像发生在身边的故事，完全没有隔阂，因此很感动人。”上海图书馆研究员张伟如是说。

　　1937年7月24日，《马路天使》在上海金城大戏院开始了首轮公映，也是当时唯一的一轮公映，因为公映的第21天，也就是8月13日，淞沪抗战爆发了。就是在这21天里，近10万人次观看了《马路天使》这部“卖座最盛、舆论最佳之巨片”。

　　《马路天使》代表了上世纪三十年代中国电影的顶峰。在这个时期，东北“九·一八”事变和上海“一·二八”事变等一系列事件，让年轻的中国电影共赴“国难”，进步知识分子与左翼电影工作者擎起了“救亡”的大旗，通过人生坎坷和山河破碎来唤醒大众投身救亡运动，以高昂的爱国精神同日本侵略者斗争。

　　那个时代和赵丹联系在一起的，还有一连串的名字，郑君里、章泯、金山、田汉、白杨、谢添、金焰……电影人，以他们的热血和行动投身于伟大的抗日战争中。

　　“以戏剧为武器”

　　1937年8月，夏衍、于伶、洪深等人集体创作了大型话剧《保卫卢沟桥》。赵丹同袁牧之、崔嵬、金焰等左翼影人一起，投入了该剧的排演。“这部戏，是中国戏剧人以戏剧为武器参与抗战的先声。”全剧场面宏大、气势昂扬，充分表现出中华民族同仇敌忾的抗日精神。

　　“卢沟桥已经失掉了，我们依然要保卫卢沟桥。卢沟桥，它是不应失掉，在我们精神中的卢沟桥，那永远是我们的墓表。”8月7日，《保卫卢沟桥》在南市蓬莱大戏院上演，演员和观众的情绪都十分热烈，台上喊口号，台下观众也热烈响应。

　　“八·一三”事变后，赵丹参加了救亡演剧第三队。从上海到武汉至重庆的途中，演出了《放下你的鞭子》、《八·—三》、《望东北》、《毒药》等小型抗日街头剧，也演出了《塞上风云》、《夜光杯》、《最后的胜利》、《上海屋檐下》以及《民族万岁》、《故乡》等名剧，并导演了《阿Q正传》。在重庆，由中华全国戏剧界抗敌协会主办的第一届戏剧节上，联合演出《全民总动员》，赵丹饰革命的组织者与领导者“邓疯子”，开辟了饰演壮烈战斗者的新尝试。

　　今年87岁的张瑞芳，当时在《全民总动员》中饰演一个贩卖香烟的北方小女孩。她回忆说：“赵丹、白杨、舒绣文、魏鹤龄……几乎所有身在重庆的著名编剧、导演、明星都参演了。这部戏在重庆当时轰动一时。”也因为这部戏，赵丹与时任中共中央军委副主席的周恩来相识、相交。

　　1939年，赵丹在沈西苓新片《中华儿女》中，饰演了拿起枪英勇抗战的青年农民刘二哥。同年赵丹离开重庆，赴新疆开拓进步戏剧，但不久即受当地军阀盛世才迫害入狱，受尽严刑拷打。

　　狱中不屈的赵丹，五年后在周恩来的营救下，回到重庆。当时，在没有一个导演敢接手的情况下，赵丹主动登门拜访，要求导演茅盾的剧本《清明前后》。秦怡回忆排练的场景说，那时条件十分简陋，晚上常常停电，黑暗中，大家坐在一起聊天，谈剧本、谈创作。

　　这部以国民党的“黄金案”丑闻为背景、深刻揭露抗战胜利前后国民党统治腐败和黑暗的话剧，在重庆演出后，场场爆满，剧场内掌声不绝。记者在报道中称之为“盛况空前”。

　　“血液里沸腾激情”

　　“大众都爱尔的新声,大众正赖尔去唤醒。”这是1935年，《义勇军进行曲》的创作者聂耳英年早逝后，郭沫若为其写的悼诗。

　　聂耳逝世24年后的1959年，赵丹出演《聂耳》，饰演这位被称为“中国革命之号角，人民解放之鼙鼓”的人民作曲家。这部戏公映后，观众们惊呼：“聂耳在银幕上再生！”

　　“能演得这么好，完全因为阿丹对艺术的痴迷和执着。在他的血液里都沸腾着一股激情，仿佛他就成了角色本身。”张瑞芳感慨说。

　　应该是这样，赵丹能成为聂耳，不仅仅是他在表演艺术上的高超造诣，更是因为赵丹深刻理解了和他同时代的聂耳，赵丹与聂耳是相通的，相通的是经历，相通的更是精神。

　　聂耳曾流落街头，为生计所迫，赵丹也曾因为欠电影公司20元钱，而被告上法庭。他们都是单纯的、热情的、爱憎分明的。他们都是底层大众中隐藏的天才。更重要的是，他们同样感受到了那一个时代的最强音。1932年，聂耳参加了左翼戏剧家联盟音乐组。1933年，赵丹则加入了中国左翼戏剧家联盟。1935年，当聂耳为抗日救亡题材的电影《风云儿女》谱写主题歌《义勇军进行曲》时，赵丹主演的抗战影片《热血忠魂》和《落花时节》也正在热映，《热血忠魂》中，爱国将领高旅长“为了民族的解放，国家的利益，什么都可以牺牲”的呼喊，不正是《义勇军进行曲》所呼唤的，那一份中华民族的不屈不挠吗？

　　1959年，赵丹在银幕上再现了聂耳，也再现了那个时代的自己，那个时代的青年。

　　1934年，赵丹参演了《乡愁》，在影片的最后，男主角梅华在日本侵略者燃起的火光中大喊：“中国的民族精神在哪里呢？中国的青年在哪里呢？”

　　这个问题，聂耳和赵丹用自己的青春回答了。

　　他们的青春，都与上世纪30年代的中国电影结下了不解之缘，那是有声电影的初级阶段，黑白片，蒙太奇粗陋，没有特效，没有电脑制作，却满怀爱国的一腔热血。

　　在那个时代，电影人拍出了多少部民族不屈的影片，激发了全国人民抗战必胜的信念，也给今天的我们，中国电影的百年，留下了多少不朽的华章。

　　赵丹，原名赵凤翱，赵丹这个名字，是一位学长给他起的，因为那时候赵丹特别喜欢红色，更喜欢“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胸怀和气魄。

　　赵丹，无愧于他的名字。（集成 尤莼洁）

　　梁建刚 实习生 韩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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