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斌系列报道：白 杨 魂 （二）

　　郭斌的遗物中有好几种工作手册，分门别类记载着他分管的各项工作，包括工业、贸易、安全、学习等。

　　2002年3月30日，郭斌在北屯参加农十师经济工作会议，晚上回到团部招待所，在工作手册上写下了他的思考：

　　听取了师领导的讲话和先进典型的发言，（看到）先进表彰，非常激动、感动，压力很重。总觉得民其他兄弟团场相比，一八六团没有潜力，没有多大的发展，没有新的经济增长点。如果不找出路，找项目，那每年一八六团只能看别的单位得表扬、拿奖金，甚至完不成师里的各项任务指标，还要挨批评，（让别人）小看一八六团。

　　这时候的郭斌，已非15年前那个初来乍到的四川籍民工队队长，也不同于后来那个一连连长和供销科科长。他对这片土地已十分熟悉，熟悉到可以“如数家珍”的地步。

　　一八六团水就这么多，土地面积就4万亩，种植面积3.5万亩，发展不会有更大。

　　他有些忧郁。现在的郭斌，已深深融入这片土地，与这方热土息息相通。

　　二产呢？只有塑钢窗厂、粮油加工厂，都在萎缩。三产呢？边贸情况要好一些。

　　作为分管领导，郭斌很想干得更出色一些。但他也深知，仅凭一八六团现在的经济实力，要想有大的作为，只有一个字：难。但这个四川汉子什么时候认过输？

　　想到近在咫尺的吉木乃口岸，郭斌眼前一亮。他向团党委建议：要做大做强边贸生意，要找出路，找新项目，找新的经济增长点。

　　一八六团吉木乃农垦边贸公司2003年改制为安达物流有限责任公司。

　　“后来这个名字是郭巴斯起的，改制的想法也是他提的。”安达物流有限责任公司党支部副书记孙维棋说。

　　吉木乃口岸的边境贸易曾在上世纪末达到高峰，贸易额一度位居新疆各口岸之三。

　　“那是旧事，前几年口岸贸易清淡，有时候一二个月不过货，30多名职工都闲着。”孙维棋回忆。但郭巴斯每周都要来公司，询问经营情况。“他比我们还急。”

　　“不能闲着，分分利都要赚，挣钱如同针挑土，花钱尤如手捧水。”不远处就是闭关许久的口岸，再看着冷清的货场，一些被丢弃的包装箱散落在四周，郭斌心里极不是滋味。

　　“啥子事做不得？我原来杀过猪。出去拣拣废纸，也比闲着强。靠劳动挣钱，不要怕丢人丢面子。”

　　职工们纷纷出动，将货场及货场周边每一个角落都搜刮得干干净净。货场也被“掘地三尺”，一些早年埋在地下的废钢铁也被挖出来。

　　“一下子收了30多吨，卖了6000多元。”孙维棋对这个结果也始料不及。

　　吉木乃口岸的边境贸易近二年渐渐走出低谷。2004年，安达公司从对岸进口了20吨冷水鱼，100多吨废钢铁，60多吨油葵，47吨原煤，向对方出口了100多吨苹果，贸易额攀升至2500多万元。

　　“前几年想都不敢想。”安达物流有限责任公司外贸部经理刘勇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他是郭巴斯手下一位得力的干将。

　　“郭巴斯做外贸生意想得很远，对面离我们60公里的地方有一个煤矿，每吨要比我们这里便宜10元。煤是一种紧缺资源，如果能和对方谈成这笔生意，安达公司就不愁没好日子过。”刘勇最初对郭巴斯的大胆设想持怀疑态度。“郭巴斯生前还有一个最大的愿望，就是把我们的农副产品打入哈国，为此他已经跑了好几趟。

　　此后，他和郭巴斯一同走出国门，一次次与对方谈判，不但要与对方企业谈，还要取得对方政府的许可。做后一件事，异常艰辛。

　　“郭巴斯是一个谈判专家，该让的地方他让得巧妙，让人家觉得得了大便宜，但原则的东西他始终不放。”双方最终在一份10万吨原煤的易货贸易合同上盖上了印章。

　　从2003年开始，安达公司的职工们不再为生存犯愁。这一年，公司职均收入超过了5000元，过了一年，他们的平均收入超过了1万元。

　　原先那个货场不够用了。2004年，安达公司位于吉木乃口岸的3号货场投入使用，占地面积6600多平方米的新货场每天车水马龙。繁忙的货场还为冬闲的团场职工提供了临时就业机会，最忙的时候有200多搬运工，分成20多个班。

　　“每个月开工资就要10多万元。”刘勇粗略估算了一下。

　　但这时候，安达公司的领军人物郭巴斯已撒手西去。

　　“想一想，现在真有点后悔，那时候真应该给郭巴斯买一双好一点的皮鞋，买一件象样的衬衣，算我自己的一点心意。”北屯异型钢管厂前厂长张成来眼睛有些湿润。

　　1999年前，这家一八六团团办企业的主要产品是钢窗，而钢窗正在走下坡路，企业也一路亏损。40多名职工丢弃了主业，在河坝里筛砂石料，一年下来收入只有1000多元。1998年钢管厂亏了30多万元，差一点宣布破产。

　　郭斌恰在这一期间接手团办企业。兵团的团办工业曾经一波三折，资金短缺，项目落后，市场太远，这些因素，限制了团办工业的发展。

　　“要找新项目。”了解到钢管厂的现状，郭斌忧心忡忡。

　　他带着张成来去乌鲁木齐考察，发现老式钢窗正逐渐被淘汰，新式塑钢窗正成为市场新宠，这一产品正好和钢管厂的主业相接。

　　“当时，我们是北屯第一家做塑钢窗的，当年就生产了1万多平方米，现在，这个厂还是阿勒泰地区最大的塑钢窗生产厂。”回想当年的情形，张成来很兴奋。

　　“郭巴斯还是我们最好的销售员。”那几年，赶上了兵团小城镇建设的好日子，郭斌带着张成来一个团一个团去跑，很快北屯异型钢管厂塑钢窗的销量，占据了农十师80％的市场，还在向周边地区扩展。

　　“有一次到一家地方的建筑公司谈生意，对方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郭巴斯就站在那里耐心地和人家谈，对方连让座的意思都没有，郭巴斯好歹也是个县团级干部，我们都有点看不下去。”张成来十分激动。

　　又是郭斌的真诚感动了对方，北屯异型钢管厂最终拿到了一幢楼的塑钢窗订单。

　　看到塑钢窗市场有利可图，北屯一下子冒出七八家生产商，一窝蜂地做塑钢窗。

　　“价格一路下滑，最初一平方米要200多元，现在只有160元左右。”张成来有些无奈，这就是市场。“收款也难，郭巴斯这时候又成了我们的收账员。”

　　早上8点多，郭巴斯的电话就打过来了。简单吃一点早饭，郭斌就带着张成来去堵那些欠款的客户。屋里明明有人，就是敲不开门。门敲开了，对方却很不耐烦。

　　“没有钱。”这是他们听到最多的话， “有时候他们还冲郭巴斯发脾气，好象是我们欠他的钱。” 张成来说。

　　每年，郭斌都要帮钢管厂推销出上千平方米塑钢窗。每年，郭斌都会帮钢管厂讨回十几万元的欠款。

　　“厂里有政策，销售奖励为销售额的5％，清欠奖励1－5％不等。2001年，钢管厂赢利了58万元，厂领导决定象征性地给郭巴斯奖励2000元。郭巴斯硬是不要。”张成来感慨万分。

　　“厂子好容易翻身，多给职工发点。”这就是郭斌。

　　在郭斌遗留的工作手册里，还记录着他脑子里曾经闪现的发展团办工业的火花。2003年，郭斌在工业手册里飞快地记录下如下字样：

　　蜂窝煤；纯净水；鞭炮厂；土豆片；塑料袋机；建加气站；肝素纳；冰淇淋。

　　“很多项目我们都一起考察过。”张成来还保留着当年的资料，都是郭斌收集的。“郭巴斯为了找新项目，真是绞尽脑汁。”

　　听说新疆广汇集团有一个新型塑钢生产项目，塑钢共挤，一次成材。郭斌十分感兴趣，对方一介绍投资额，郭斌便哑口无声。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新疆天业，节水灌溉的前景吸引了郭斌，生产节水灌溉器材一定有广阔的市场，对此，郭斌深信不疑。天业方面十分热情，不但热情介绍技术，还早早备下了中午的酒席。

　　郭斌小心谨慎地问，投资多少。

　　对方回答，至少2000万。

　　郭斌又一次打了退堂鼓。中午那顿酒席，他也找理由搪塞过去。在石河子一家饺子馆，要了几十个饺子。

　　“郭巴斯看上去吃得很香。但是，没有钱，发展团场工业要多难有多难。”张成来心里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一八六团粮油加工厂是一家典型的团办企业。这样的加工厂在兵团大多数农牧团场均可以找见。早期的生产功能简单，磨面，榨油，满足兵团职工自身的生存需要。

　　“早几年我们就不磨面了，现在只榨油。”杨志忠目前是这家粮油加工厂的租赁承包人，企业每年生产纯正的葵花油300多吨，主要销往阿勒泰地区的布尔津县和吉木乃县。

　　“郭巴斯一直关心着加工厂的发展，让我们上小包装油，这个ＱＳ质量认证也是他为我们申请来的。”杨志忠指着5升小包装油商标上一处绿色标志，“有了这个，我们的产品走得更好了。”

　　“郭巴斯生前还曾设想将哈国的废旧轮胎引进来，建一个塑料颗粒加工厂，厂子的位置都选好了，就在北屯。”杨志忠说，“郭巴斯说，工厂一定要建在腹心地带。”这个志想郭斌生前未能实现。

　　“有一天，一八六团的工业产品要形成系列，统一商标，就叫‘诺亚堡’牌，行不行？”郭斌的这一个愿望也没能实现。

　　诺亚堡位于乌勒昆乌拉斯图河下游，距一八六团团部4公里，一架退役的老式木结构了望塔仍竖立在那里。新哨所距界河十几米，一面五星红旗迎风招展。

　　诺亚堡哨所被当地人誉为“边境民兵第一哨”。在它不远处，有一片茂盛的白杨林。郭斌生前曾多次来到这个哨所，也一定在这里沉想过。:（责任编辑：高毅写信）（来源：天山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