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苍保佑吃饱饭的人民

　　本人最近没什么食欲，却很有倾诉欲。如果画饼可充饥，我乐意讲一讲“吃”的故事。并重点给你讲讲“打汤王”的故事。

　　这幢大厦共十三层。我们公司在十二，食堂在十三。十三楼不仅高，而且重要，因为它与整座楼的“胃”密切相关。食堂规模中等，桌椅坐满概容百人。这座楼里到底有多少家公司，共有多少人，我至今也不全部清楚。总之很多。所以在十三楼排队吃饭可以充分考验一个人的耐性。大家都是读过书的人，尽管很有插队的冲动，也只得跟饥饿一起忍着。在11点半到12点半之间，人头攒动，放眼望去全是饥饿的胃。而过了这一时段，十三楼变得偃旗息鼓，一片狼藉。根据我一年以来持续不断的观察，我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大楼的上班族，或者说任何一个大楼的上班族，他们在最方便的食堂吃饭，不过是为了解决饥饿。吃完了该谈业务的谈业务，该搞推销的搞推销。所以我由此进一步得出结论，人活着确实不是为了吃饭的。

　　这个结论看起来无懈可击。你比如说你要是称赞一个人整天就只知道吃，你简直是在侮辱他———这跟猪有什么差别呢。当然了，以上都是我以前的想法。因为本文主人公的出现，将颠覆我对“吃”的一些看法。是他老人家让我觉得，吃饭是活着顶重要的大事，不能有半点马虎。

　　为了叙述的方便，食堂的情况还需做一些补充。一般是一张票一份菜，两荤一素外加一碗汤，汤用一金属大缸盛装，置饭厅，开放型，自己动手。此汤号称是免费的，既然美其名曰“免费”，汤的质量可想而知。念书的时候学校的食堂也提供免费汤，据说那是贫困学生的救命稻草，我虽然也很穷，但要在学校的免费汤里面打捞一点有价值的东西，就好比水中捞月，海底捞针，实在不易。我不是技术工人，大学四年，免费汤让我很受挫折，很倒胃口。现在我已经毕业了，见识了社会上的免费汤，我又有重大发现：原来天底下的免费汤都是一样的。

　　鉴于打捞免费汤的高技术含量，很多人草草盛一碗了事，一片菜叶，三点油星便可满足。而我每次把勺伸下去，就好比深夜开车，畅通无阻，那些狡猾而灵活的豆腐冬瓜西红柿们在缸里飞速地旋转，就不往勺里转，气绝。其时后面还有很多人排队，很窘迫，端一完清汤赶紧闪。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我遇见一个人。此人年届花甲，身板健壮，双目炯炯，打得一手好汤，为了叙述的方便，我们不妨尊称他老人家“打汤王”。

　　如果你当时也在场，你看到的情形是这样的：“打汤王”气定神闲，缸前站定，左手取两个碗（注意，是两个）置于桌上，右手握勺，挑一汤平浪静之时，缓缓沿锅边插入，慢行一圈，定住，翻腕，起！众人大惊：但见一勺精华破汤而出，不多不少，刚好一碗。稍息，待“打汤王”梅开二度装满另一碗，锅中精华已去大半。整个过程如关云长耍刀，诸葛亮布阵，行云流水，有条不紊。

　　长此以往，每次吃饭的时候我开始关注“打汤王”，并试图上前讨教。按照现在流行的话说，我成了他的“粉丝”。可是作为一个手脚灵便的年轻人，我很自卑，只有选择他大显身手的时候在一旁静静观摩。看得多了，我对他的“一圈二定三打捞”已心领神会，于是在一个中午我决定贯彻到实践当中。无奈我本手拙，经验不足，捞汤不成，勺掉缸中。心中一阵惭愧，四面责备之声，大窘逃离。从此后，对“打汤王”的景仰更与日俱增。

　　我把“打汤王”的故事讲给一朋友听，朋友说：“这算什么，想当年红军爬雪山过草地，草根树皮全吃光，牛皮带都吃得干干净净……”作为五星红旗下成长起来的新一代，就让我代表太平盛世里的广大食欲不振者忏悔吧！请“打汤王”赐予我以力量，让我在抱怨饭太软菜太咸的时候，遭遇沙子小强的时候，用他老人家的精神激励自己：只有吃饱，才能继续革命。民以食为天，愿上苍保佑吃饱饭的人民。

　　《江南时报》 (2005年06月28日 第三十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