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玉镯和三个女人

　　我的前生是一块极品的玉石，经过工匠精心打造、研磨，脱落成一只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在我还算漫长的生命里，曾经目睹了三个女人的爱恨情仇。她们或幸福或不幸，或平凡或传奇，世间的女子千千万，她们的命运大抵不过这几种吧。

　　第一个女人是个娇柔的新娘。踏上花轿前，她母亲把我作为嫁妆戴在了她的手腕上。婚后的女子着一袭烟绿的萝裙，迈轻盈的步子。我在她的腕间轻摆，环佩叮咚。她与夫君红袖添香，举案齐眉，恰似一对神仙眷侣。

　　寒来暑往，时光更迭，几十年岁月匆匆而过。我依旧晶莹如昔，而我的主人却在逝水流年中，日渐苍老。当她成为一个龙钟妇人，便不再留意一只玉镯的命运。我被她的侍女偷去，典到了玉器铺子。

　　第二个女人是一个流落在烟花柳巷的风尘女子。俗艳的服饰也难掩她绝世的美貌，多少男人为博她欢颜而一掷千金，所谓一笑倾城也不过如此吧。那天，她经过玉器铺的时候，目光轻轻地停留在我的身上。身旁的男人为取悦她，慷慨买下玉镯送与她。从此，我跟随她出入豪门贵府，阅尽人间奢华。笙歌艳舞，盛馔佳肴。醉卧不知何方官邸，梦醒不知何处华屋，枕畔的男人换过多少？到头来却没有一个留在她身边。

　　红颜女子呀，怎敌得过薄命的宿孽。当铅华洗尽，终至门可罗雀的凄凉景地。饮尽一盅加了砒霜的酒，我便随她埋在了荒冢之下。

　　斗转星移，光阴荏苒，我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不知人世已过了多少个轮回。几个盗墓贼给了我重见天日的机会，几经转手，我被一个年轻的男人买走。他是一个懂玉的人，用牙轻嗑，又伸食指暗击。他买我原是为了送给一个同样喜欢玉器的女孩。

　　第三个女人便是这个清纯如玉的女子。她视我为爱情的见证，携我漫步于校园。读书、约会、恋爱。忽一日，要毕业了，空气中充满离别的悲怆。夏日碧青的湖畔，一对有情人劳燕分飞。自此，她将我锁至深闺。直到嫁为人妇，偶尔启开锦盒，端详我，长久地凝视。

　　那个黄昏，夕阳如血，她再一次把我捧于掌心爱抚。男人刚好经过，一眼就看到了手执玉镯发呆的妻子。

　　“你又拿出这个破镯子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女人急忙解释：“我……我没有。”

　　“算了，别装了。”男人上前一把夺过玉镯，作势要摔。她扑过去，喊着：“不，不要啊。”

　　终究还是迟了一步，顷刻间，我碎成数片，体无完肤。

　　我只有前生没有来世，无法像金银回炉重生，亦不如钻石恒久不老。我貌似坚硬实则脆弱，就好比人世间的爱情。在惜玉人手中，我可以光洁如新，世代相传。而到了不识玉的人手里，转瞬就可灰飞烟灭。

　　《江南时报》 (2005年06月28日 第三十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