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入股古村保护任重道远

　　前日是第二十八届世界遗产大会在苏州召开一周年的日子。在此之前不久，苏州市政府一个保护文化遗产的重要举措，《苏州市古村落保护办法》出台，同时第一批14个列入保护范围的古村落也得以公布。然而，古村落的保护形势依然严峻地摆在政府和社会面前：政策、行政管理有苏州市文物局负责，但具体的实施、操作由谁去做？让文物局去做拆迁、做工程上的活计吗？此外，旅游虽是文化遗产保护的衍生产品，但是已成为当前文化遗产保护的引擎，当引擎乏力甚至失去动力的情况下，文化遗产保护该何去何从？这将是摆在遗产保护专家面前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

　　古村落保护：法规先行名单出炉

　　根据《苏州市古村落保护办法》规定，古村落村民应保持古村落的整体风貌，并合理享有古村落开发的收益；古村落的旅游开发可采取股份制，村民可以其所有的古建筑租赁或入股，参与保护、经营和收益。这一引进市场化法则的创新举措得到了著名的文化遗产保护专家、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研究中心主任阮仪三的首肯。

　　据《办法》规定，古村落内的古建筑（构筑）物和构件不得擅自拆除或迁移。建筑装饰、装修必须保持传统色彩，以黑、白、灰为主色调；工艺上采用传统砖雕、木雕、石雕；沿传统街巷建筑表层门窗应为木制，踏步应使用石质材料；护栏、店堂招牌、字号、临街广告应与传统风貌协调。经批准的新建建筑高度、形式、体量、色彩等须与历史风貌协调；不得新建架空线路，已有的应自古村落公布之日起5年内改为地埋、内设。

　　根据该《办法》规定，传统街巷及两侧古建筑保存较为完整、具有特色；1911年前形成的民居、祠堂、寺庙、义庄、会馆、牌坊、桥梁、驳岸、古井及近现代重要史迹、优秀建筑；具有地方特色的民族民间文化等特征具备者即可列为古村落范畴。具备条件的村落，在专家评审后报市政府审定，公布为控制保护古村落。公布后2年内，所在的县级市、区政府应组织编制完成保护规划，经批准后纳入城镇总体规划，并在财政预算中安排专门资金，旅游开发收入和土地拍卖所得也要安排一定比例用于古村落保护。

　　早在1995年，苏州就在全国率先尝试将社会资金引入古建筑保护、开发。《古村落保护办法》的出台，与先前颁布的《历史文化名城名镇保护办法》一起形成了对古城、古镇、古村落的配套保护。

　　同时，苏州市政府还公布了列入第一批古村落的名单，它们包括东山镇的陆巷、杨湾、三山岛，西山镇的明月湾、东村、堂里、甪里、东蔡西蔡、植里、后埠，太湖旅游度假区叶山岛的徐湾，张家港市港口镇的恬庄、妙桥镇的金村，吴江市松陵镇的南厍。

　　实地探访：残损破败令人震撼

　　明月湾古村和东村、堂里、甪里并称西山四大古村，也是西山镇保存最完好的四个古村。然而明月湾依然给人一种风烛残年的感觉。

　　相传其先民居住的历史始于春秋时代，居民多为越国战俘，吴人占少数，除了要养活自己之外，还要为夫差和西施来此游憩提供服务。迄今，石排山上还留有西施遗迹———画眉池。明月湾至唐代形成了棋盘形的山村格局，保存至今。变化最大的是乾隆年间，居民靠种花果发了财，营造了许多富丽细致的院落和祠堂。

　　6月25日，记者第一次踏上明月湾的土地，在到达村口的那一瞬间，即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古码头、古桥梁、古香樟和一方像新月的池塘，一一展现于面前。中空的石板街走上去咚咚作响。据文献记载，村中街道总长1400米，铺成这条街，一共用了4560块花岗岩条石。街道和院落成为了明月湾古村在西山岛上的一绝。

　　而其实古村是残损破败的，因无资金修缮，一些极精美的院落已经不复存在，还有一些岌岌可危，损坏坍塌现象时有发生，再加上人为的对古建筑拆除、改建，现在明月湾尚存的古建筑只有13处，已不足全村建筑的10％。

　　王家祠堂，记者从斑驳陆离的墙面上已无法判断这房屋的年龄与档次。只有从屋檐下的斗拱才能想像到昔日的气派。大门同样地破败不堪，但门上方可见数块不甚完整的砖雕极为精致，在淅沥的雨中透出一种凄凉的美。

　　裕耕堂，位于小巷的末端，是一座高墙围起的古宅，体量巨大。走进去，主人姓邓，是明月湾一大姓，言语里听得出祖上地位的显赫。宅子一半归他，一半归他兄弟。归他的一半他自己投了十几万元进行修缮了一番，平时仅能向零星的散客收两元钱的参观费。记者又到隔壁，一扇小小的门已锁。拐到侧面的时候，发现房子的半壁已坍塌。据村人介绍，这里一些宅子的主人有了现代的房子，搬了，而这老房子自己懒得修，上面又没有拨款修，因此就这样放着，风吹雨打就慢慢变成危房，慢慢地坏了。

　　东山陆巷古村是明代宰相王鏊的故里，是目前江南建筑群体中质量最高、数量最多、保存最完好的古村落。王鏊曾连捷解元、会元、探花，其门人唐伯虎称他为“海内文章第一，山中宰相无双”。王鏊母亲姓陆，其村亦因此得名。

　　村中牌楼接踵，道路修整，建筑恢宏。长达一里的紫石街上，高耸着探花、会元、解元三座明代牌楼；古朴幽深的花翎巷两旁，还保存有30多处风格各异的明清建筑。位于古村中部明基清建的王鏊故居惠和堂，是古时官宦宅第建筑的代表，也是古代群体建筑的典型，占地3000多平方米，进深五进，纵向三路并进，左右有备弄相隔。它不仅是古代官宦宅第的代表，更是明清时期大型群体厅堂建筑的典型。

　　顺着王鏊故居往后山走是满山遍野的橘林，这里就是《橘子红了》的拍摄地。电视连续剧《画魂》、电影《小城之春》也都在这里搭景拍戏。现在王鏊故居仍保留着一处拍《小城之春》留下的花园。园里的枯树、亭台楼阁均为田壮壮拍《小城之春》而搭的景。

　　然而，一场“无妄”之灾使这座著名古村落如今几乎只剩一具躯壳，就是古村大量的室外遗物也惨遭掠盗，千年“古井圈”的频频被盗、王鏊古墓前石羊、石俑的丢失，到诸多古宅老屋的珍贵石饰、砖木雕刻等等。更可怕的是，盗卖者不仅有外来者，更有本村的村民，监守自盗使得古村落的保护防不胜防。陆巷村委会人士告诉记者，有一次，一位村民将三只石羊用拖拉机装着准备到木渎去卖，被村里知道了，当即追到东山摆渡口，将其拦获。还有一次，一位村民偷偷地将王鏊墓上的一个残存明朝石俑头像拿到西山的一个古董店里，卖了800元钱。而该头像经古董商一转手，便又卖了4000元。事后在村委会的谈话和警告下，该村民又花1万元钱把它赎了回来。

　　古井圈的频频被盗，东山镇政府不得已将古镇上现有的古井进行加固———采用铁栅栏等将其围护起来。然而此举立即遭到文物专家的批评：古井一旦被“上套”，必将破坏整个古村落的原始风貌。而真要盗窃的话，任你用什么加固，也“照偷不误”。

　　位于东山陆巷古村旁的灵源寺，为东山古寺之首。而如今，灵源寺只剩下灵源泉、古罗汉松、青石台阶这三件宝了。

　　即使建筑留存，而古村落的保护依然任重道远。

　　专家视点：景区保护举步维艰

　　省作协会员、苏州市地方志办公室主任徐刚毅先生是苏州传统文化遗产的守护者和见证人，他不仅多次撰文呼吁和探讨文化遗产的保护，而且用手中的相机，记录下了苏州诸多文化遗迹的现状。

　　“尽管政府已经拿了1500万元钱投进明月湾的修复保护中去，但压根就是杯水车薪，实际上明月湾已经丢掉了，它跟5年前已经大不一样了。”徐刚毅沉痛地说。然而这并不是政府不重视，相反苏州市政府在文物保护上每一步都走在全国的前列。“这几年凡是应该做的，凡是专家应该做的，我们都做到了。”政府和专家都已经看到了问题的所在，但却又没有办法来解决。譬如说，基层政府没有足够的精力、财力；在保护上每走一步往往都要和现行体制、政策发生冲突，每走一步都要和村民或其他相关者利益发生冲突，因此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徐刚毅举例说，为还明月湾本来风貌，古村落里的西洋式居民楼被拆迁了，而拆掉的居民又在太湖边盖了一样的西洋楼，破坏了太湖的景观，又挡住了古村落的通道，反而更不好。

　　徐刚毅认为，文物保护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们没有时间了”。然而形势却似乎空前严峻，因为保护的危机变得空前严重。言保护则必谈资金瓶颈，而摆在资金瓶颈前面的却有两个更突出的问题。

　　首先是动力问题。当前文化遗产的保护已经和旅游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旅游不再作为遗产保护的衍生产品，而是成为遗产保护的强力引擎，成为带动遗产地一方经济的强大动力。很难想像在国内一处遗产如果没有了旅游业的拉动，没有了旅游业带来的资金和社会产值的增长，我们以什么来保护遗产，我们还有什么动力来保护遗产？然而古村落在旅游开发上却有极大的局限性，一是其作为旅游资源的价值较低，二是一般古村落地处偏僻，难以对游客形成强大的吸引力。失去了旅游的牵引，古村落的保护将极其困难。

　　其次是保护的落实和管理问题。苏州的古村落谁来保护，文管部门还是建设部门？目前的局面是，文管部门承担了政策和行政管理职能，但具体的实施文管部门却殊难胜任———资金筹措、规划、拆迁、施工，都不是文管部门的专业，而建设部门却匮乏相关的传统文化、遗产保护方面的素养。

　　《江南时报》 (2005年06月30日 第二十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