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证了美军撤离西贡

　　美国《纽约时报》

　　30年前，我有幸在西贡拍下了一张照片，那可能是最著名的一幅西贡照片——按照世人的看法，它记录了直升机在美国驻越南大使馆屋顶组织群众撤离的场面。然而，如同许多关于越战的事情一样，这种看似顺理成章的说法并不正确。事实上，这张照片拍摄的根本不是美国大使馆，那架直升机实际是停在西贡市区的一座公寓楼上，这座公寓楼里住的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高级官员。

　　连狗都知道的秘密代号

　　故事要追溯到1975年4月29日。当时，到处流传着美军正在进行最后撤离的消息，据传，美军要将美国公民和官员、越南公民以及其他国家公民通过空军转移到关岛、冲绳以及其他地方的美军基地。所有人都清楚，北越已经将西贡包围，他们攻陷这个城市只是时间问题。当天上午大约11点，负责协调外国新闻人员撤离的美国CBS行政主管布里安·艾利斯（BrianEllis）打来电话，通知我们，最后的撤离已经开始。

　　本来，军队广播要通过一个秘密代号来发布撤离的消息，这个秘密代号由一句“目前温度是105度，并且还在继续上升”加上歌曲“白色圣诞节”的8小节音符组成。不过，就算是白痴也知道这么做行不通。那个时候的西贡，是没有任何秘密可言的，每个越南人甚至他的狗都知道这个代号。我想，最终他们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反正，我不记得听到过这个信号。

　　孩子们拿起被遗弃的M－16步枪

　　决定撤退的新闻记者来到集合地点，按照指示，每个人都只带了一个很小的随身包。但是越南人看到这种景象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因此不多一会儿，就有一些越南人冲到集合地点。过了好一阵子，巴士才在一些美国水兵的护送下出现。随后，发生了一场混战，水兵们接到通知，只允许记者上车，而那些赶到现场的越南人也想挤上巴士。最后，我们成功地把一些越南人塞进了车里，看着这辆巴士开往机场。

　　我当时并没有上车，因为我决定与其他几位合众社的同事留下，能待多久就待多久。作为一个荷兰人，我留在这里所冒的风险其实比其他的美国同行小得多。尽管我是决定留下的惟一一名摄影记者。但我很幸运，还有其他许多越南同行不断地将他们在全国各地拍摄的照片发给我们。他们放弃了所有撤离的机会，决定留下来见证这场颠覆他们生活的战争的终结。

　　从集合地点回办公室的路上，我拍到不少很棒的照片——许多惊恐的越南人在街道上焚烧任何可能证明他们与美国有瓜葛的证据。南越士兵将他们的制服和武器扔在通往西贡河的街道边，他们希望能在河边搭船前往海边。我看到一群小男孩，只有十几岁，拿起被遗弃在街边的M－16步枪。

　　8人的直升机挤进了12

　　回到位于半岛酒店顶楼的办公室，我开始亲自冲洗当天早上拍摄的照片。通常这些工作是由一位暗室技师完成的，但他已经回到位于乡下的家了。从办公室的窗台朝北望去，4个街区以外是彼得曼公寓，那里住着美国中情局的工作人员。几周前，公寓的屋顶进行了专门加固，以使其能够承受直升机的重量。大约下午2点30分，当我正在暗室工作时，我突然听到一位同事大喊：“快出来，彼得曼公寓屋顶上停了一架直升机。”

　　我立刻抓起我的相机和办公室里最长的镜头——尽管那只有300毫米，但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我冲到窗前，看到彼得曼公寓楼顶有20到30人，正顺着梯子往一架美国空军“休伊”（Huey）直升机上攀爬。在梯子的顶端，一位身着便装的美国人正忙着把人拽上去塞进直升机。当然，想要让所有人乘这架直升机离开是根本不可能的——这种型号的直升机额定搭载8人，而它离开时，共乘坐了12到14人。其他没能登机的人在屋顶苦苦等待——数小时过去了，直升机仍然没有回来。

　　抓拍了十来张照片后，我赶紧回到暗室抓紧冲洗——通常，我们会在下午5点从西贡的电话局将拍摄的照片传回东京。那时候，照片是通过无线电信号传送的，一张5英寸×7英寸大小的黑白照片需要12分钟才能传输完毕。

　　这就是误会的开始

　　我在图片说明中清楚地写道，照片中的直升机是停在西贡街区的一幢公寓楼上。显然，当时的图片编辑没有仔细阅读图片说明，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那幢建筑物就是美国大使馆——因为那里是组织撤退的主要地点。此后，这个错误延续了几十年。我曾尝试纠正它，但是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最终我只能选择听之任之。

　　当天下午晚些时候，5名惊惶失措的越南人来到我的办公室。他们都是美国国际开发署的工作人员，担心这样的工作背景会为自己带来杀身之祸。于是，他们下午聚集在彼得曼公寓屋顶，却未能搭乘上直升机撤离。我们联系了美国大使馆，试图帮助这几位越南人离开，但是未能成功。夜里的西贡，街上响起了零星的枪声。一整夜，我们都能听到美国大使馆的方向传来直升机的动静，那是在进行最后的撤离。

　　忙碌了一夜后，我的越南同行也送来了他们在29日下午和30日凌晨拍摄的照片。照片传输员不停地奔走于办公室和西贡电话局之间，忙着把照片传给外面的世界。30日上午11点左右，我冲洗了最后一卷胶卷，并按重要顺序将照片进行排列，交给照片传输员拿去电话局传送。最后一张是一幢使馆旁的6层楼在夜幕中熊熊燃烧。

　　大约12点15分，照片传输员打来电话，他用颤抖的声音告诉我，北越部队已经到了电话局楼下。我告诉他要继续传送照片，直到最后一刻。5分钟后，北越部队闯了进去，最后一张照片——燃烧的西贡大楼只传送了一半。

　　至此，战争结束了

　　我走上街头，拍摄那些自称是解放者的北越军人。北越代表已经承诺保证我们的安全，他们表示：北越军人已经被告知遇到扛着照相机的外国记者，他们决不会采取行动。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在迷彩帽上别了一面小小的塑料荷兰国旗——上边用越南语写着“荷兰新闻”。

　　那些北越的战士们大多非常年轻，他们都很友善并乐意摆姿势让我们拍照。与“敌人”面对面的感觉有些怪异，我想他们的想法肯定与我们如出一辙。

　　6月1日，在越南新政府的要求下，我和其他许多留下见证越战结局的外国记者一起，乘飞机离开了越南。

　　越战后美越关系大事记

　　1975年4月30日，最后一名美国军人逃离西贡，北越军队当天攻入西贡。

　　1988年9月，越南开始与美国合作解决越战美军失踪人员问题。

　　1994年2月，美国总统克林顿下令解除对越南的贸易禁运。

　　1995年7月，美国和越南恢复外交关系。

　　1997年5月，越战后美国第一位派驻越南的大使就职。

　　2000年3月，科恩成为越战结束后首位访问越南的美国国防部长。

　　2000年7月，美国和越南签署双边贸易协议。

　　2000年11月，克林顿总统访问越南，成为越战后首位访越的美国总统。

　　2003年10月，美越签署航空协议。

　　2003年11月，越南国防部长范文茶访美。同月，美国“范德格里夫特”号导弹护卫舰抵达胡志明市，这是越战后美国军舰首次访越。

　　2004年12月，美联航的一架客机降落在胡志明市。这是越战后美国民航客机首次飞抵越南。

　　2005年6月，越南总理潘文凯访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