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的一天，与毒有关

　　香皂事件

　　“艾萍，昨天你是不是用我妹妹的肥皂洗的衣服。”

　　“我拿错了，两肥皂摆在一起，可是第二天我把肥皂还回去了。”

　　“你只需要回答拿了还是没拿。”

　　“可是我还了，你妹妹知道啊。”

　　这时辅导员插话了。“艾萍，你只需要回答拿还是没拿？”

　　几番质问下来，艾萍已经快招架不住了。这可不是什么批斗大会，而是安康医院强制戒毒所向日葵社区的一项常规内容——对质会。被“批斗”的人不是黑五类，而是社区里接受戒毒治疗的瘾君子。

　　对面的女孩在不停地问她当初“错拿”肥皂的细节，并且不断有人出来举证，其中对艾萍最不利的证据就是两块肥皂尽管摆在一起，可是肥皂盒不一样。所有人都大声表示不会把两个盒子弄混淆。

　　这时我看到艾萍略向前探着身子，脖子伸得笔直，眼睛瞪得大大的，眉头稍紧，看上去像一个受了冤屈的人在竭力捍卫自己的清白。她的胸腔在急促地起伏着，与她依旧沉稳的辩解声形成截然对比。

　　向日葵社区是北京市安康医院帮助戒毒人员回归社会的组织，他们的主要工作是帮助戒毒人员从心理上重新认识自己，面对自己。日前，我到这里采访。

　　香皂事件是对质会上一个小细节。整个会都是互相揭短，所有被质问的人都会因为一些疏忽者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而受到公开的指责，而被对质的人也必须回答问题。不论她承认或者不承认错误，这个过程都让人难受。但是对于有心理问题的吸毒者来说，这是一种必要的治疗过程。

　　就是要让他们反复体验这种过程。“跟他们讲道理没用，只有让他们亲身去体验。”崔新华医师说。“每一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医师介绍说。“我们用各种方法打破他们的心理平衡，这样你才能建立新的心理平衡。”向日葵社区的医师介绍说：有时会让患者反复地做同一件事情，比如可能刚刚擦完地，再故意把地弄脏，让他重新擦，打破他们的心理平衡。

　　向日葵社区是一个家庭。家庭内部等级森严，不同等级享有不同的特权。最低级是清洁组，每个新来的人都要从这个级别开始做起，最高做到激励组。在这个组可以享有特权，包括穿更花哨的衣服、鞋，可以在走廊吸烟，跟外界通信的次数也更多等等。可是，如果又犯一些错误，第二天可能就重新回去扫地。

　　向日葵社区通过激励会、对质会和碰撞会等方式，刺激内部成员相互交流。在交流中完成行为矫正和心理上的治疗。

　　李克强医师介绍说，这种社区方式，最大的特点是挖掘每个患者自身的资源，让吸毒者之间相互交流。

　　“如果你没吸过毒，你给戒毒者讲道理他们根本不服气，但是他们知道我能明白这里面有多痛苦。”宋芳说。她已经成功戒毒一年，目前在向日葵社区做志愿者。

　　吸毒者的一个常识是，生理上的毒瘾好戒，但是心理上的毒瘾难戒。一个已经戒毒一年的人说，“吸毒者很可能因为今天天阴就想去吸毒。其实那些都是借口”。

　　“很多吸毒者存在心理问题。”李医师告诉记者。这个群体中相当多的人不成熟，不懂得承担社会责任。“他们很多人来自单亲家庭。”

　　蓝亭又回来了

　　午休时间，我们跟蓝亭聊了聊。她原来在社区接受治疗，但是出院后半年又复吸了。我们见到她时，她刚回社区没几天，在最底层的清洁组干活。

　　据蓝亭说，刚刚从向日葵社区回家的头一个月，她像傻子一样，整天在家看电视，不跟任何人说话。后来，蓝亭试着去找了份做推销的工作。工作期间蓝亭的成绩很好。工作时，蓝亭的日常生活很规律，早上5点多起床。晚上下班就回家。周六洗衣服，周日在家看电视。

　　蓝亭说当时她日子很不好过，总担心别人知道她曾经吸毒。如果别人在小心谈论什么，她都会想这是不是是在说她。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她每天晚上下班都按时回家。即使同事之间有活动也不例外。“同事都觉得挺奇怪的，我这么大人晚上怎么从来不出来玩，同事过生日我也不去。”后来家里人开始放心了，蓝亭也找到了男朋友。“他说从来没看见过像我这样的女孩。”

　　不久前，蓝亭的父母闹离婚。蓝亭开始复吸毒品。她选择了回社区治疗。

　　能跟人沟通就是英雄

　　吸毒者遇到问题往往直接就去找毒品，而不去找人倾诉，也不会想其他解决的办法，崔新华医师说。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不久前，他接到一个女孩的电话。女孩的男朋友是在向日葵社区治疗过的吸毒者。女孩说，她的男朋友告诉她说他家里人还是排斥他，结果他又吸毒了，很难受。崔新华却安慰她说，如果你真爱他，你应该高兴，男朋友能够把烦心事告诉你而不是自己逃避，这已经是一个进步了。后来崔新华与那个患者通了电话，告诉他，尽管他又吸毒了，但能够把心里的想法告诉别人，他就是个脱胎换骨的英雄。

　　重新回归社会的吸毒者依然难以获得家庭的理解。“我们会觉得我都已经很努力了，你们怎么还给我压力。”一个戒毒者说。

　　尽管接受了向日葵社区的治疗，目前吸毒人员离开戒毒所的复吸率依然很高。据辅导员的电话跟踪调查，自2005年1月第一批向日葵社区成员“结业”以来，维持半年以上不吸毒的人员只有不到30％，维持3个月不吸毒的人员数也在30％左右。戒毒者都清楚，戒毒的头3个月是个坎

　　“复吸率那么高，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一切努力都白费了。”李克强医师说。但是，总算有两个吸毒者在他的帮助下停止了吸毒。为此，两人的家庭都把李医师看成家中的一员，心存感激。“你帮助了两个人，就等于拯救了两个家庭。”李医师说。

　　在国外，这种社区治疗需要18个月到3年，在向日葵社区治疗过程要一年，而且是自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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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质小组

　　目的及意义：让居住者学会坦诚待人，坦诚待己，诚实地对待每件事，开放自已，彻底撕下假面具。

　　活动规则：在日常生活中对某事或某人的行为有疑问时，可在这个小组中直接对质当事人（如：姓名的真伪；是否有故意违反社区规则的意图及行为）。需要对质时必须举手示意，经主持人同意后指出对质对象，方可开始提问。对质活动中，可以假定某人已经犯了错误或已经有违反社区规则的意图和行为。被对质对象必须坦诚地正面回答问题，不许用问题回答问题，不许回避问题。在对质小组活动中，没有等级之分，任何人不得带有感情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