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文学景观

　　孟繁华

　　关于当下小说问题和评价的讨论，有过各种相左的意见。但事实上，这些意见都没有进入当下小说创作的内部，因此，这些讨论既没有接触小说创作的真正问题，也不可能对小说创作构成伤害。我的意见略有不同，对目前小说创作的整体状况，我深怀乐观。

　　当然，文学的确在我们的时代受到了相当程度的挑战。包括小说在内的文学艺术被接受的热情下跌和优秀小说的流通受阻，其原因是多方面的。在消费主义的影响下，在消费者有了选择自由的时代，影像工业和其他娱乐产业的发达，改变了社会审美和消费趣味，快感替代美感的现象便出现了。包括小说在内的文学在成熟的时代却因接受和流通而走向衰落，是大可理解的。文学史的发展也从一个方面证实了这一现象的不可逆转。比如宋诗，在有些专家看来它的成就可能并不逊于唐诗，但由于“词”的兴起，诗的地位被取代就无可避免，尽管它成熟得登峰造极。当代小说的命运和这个道理没有区别。但这并不说明小说在这个时代没有取得伟大成就。中篇小说是这个时代文学成就的一部分，从某种意义上说，它甚至更本质地表达了这个时代作家对文学艺术性的理解和维护。一般说来，优秀的长篇小说更有可能代表一个时代的文学成就，这与文学史的叙述和文学观念的播散大有关系。但就目前的文学实践条件而言，由于市场意识形态的控制，长篇小说除了少数优秀之作外，大部分还很难在艺术的范畴内谈论，它们的市场意义要远远大于文学意义。当然，对这一现象我们大可不必过多指责，它的存在自有其道理。

　　中篇小说的情况就非常不同，它和市场的关系远非那么密切，这与这一文体的生产方式有关。一般来说，发表中篇小说的主要媒体，还是严肃的文学刊物，这些刊物虽然也面临市场、生存、转制的压力，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一方面有大批从事中篇小说创作的作家，还执意坚守文学的最高正义，对文学是处理人类精神事务的理解没有发生动摇或改变；一方面，这些刊物的文学操守也促使了中篇小说的健康发展，在媒体帝国主义的时代，媒体的文学品格从某种意义说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中篇小说创作的兴盛和对文学性的维护，也促进了对这一文体出版的发展。有眼光的出版家争相将视野投向这一领域，中篇小说的选本一年多于一年。这对中篇小说的发展大有好处，但对于选家来说却越来越困难。在编选2003年中篇小说的时候，我曾表达了一个看法：“犹豫不决的批评”。一年过去之后，我的这个看法不仅没有改变，反而更加强烈。我曾见过几个编选中篇年选的批评家，当我们交流编选篇目时，居然没有一篇是交叉和重复的。这一方面让我释然———每个选家的眼光、选择标准、阅读范围等，都存在先在的局限。多样的编选使读者的选择有了可能；一方面，不同的选本也加剧了竞争的激烈。那么，在2004年中篇小说选本的问题上，在众多的选本中是否会得到作家和读者的更广大范围的认同，仍然是让人疑虑。

　　创作中坚，如刘庆邦、陈应松、蒋韵；也有比较年轻的北北、须一瓜、荆歌、葛水平和叶弥；同时还有生于上个世纪70年代的晓航和映川；从性别来说，两性基本持平，女性略多并不出乎意料。这种情况并不是出于某种所谓“平衡”的考虑，而纯粹是一种无意中呈现出的客观性。刘庆邦多年专治中、短篇小说，他成熟的技法和从容的叙述我历来喜欢；陈应松多年来厚积薄发，近年来声名鹊起好评如潮，他凝重的叙述大智若愚；蒋韵不温不火一如既往，她的文字胜似闲庭信步；北北对底层生活的关注由来已久，她的作品体现了新的人民性；荆歌是一个年轻的“老作家”，他每年都有大量作品问世，大量作品都在很高的水平线上实属不易；葛水平异军突起出手不凡，几篇作品就令世人瞩目，前景不可限量；叶弥是江南才女，她的中、短篇小说一直受到圈内人士的赞誉，她营造的小说氛围弥漫四方；须一瓜是近年来备受关注的作家，她对当代新生活和文学性的理解别具一格；晓航和映川是英姿勃发的新生代，他们小说的修辞和情趣新鲜而陌生，他们的经验已经逐渐被接受，而他们对文学的热情，更表明了文学远非末日，而是预示了后继有人的乐观未来。

　　中篇小说已经成为这个时代的文学景观，它显示了时代文学的较高水准，它的文学性无可置疑。它动人、浪漫、凝重、自然。在艺术上，它更加成熟，在总体形态上，它鲜明地区别于其他历史时期。在这一领域，它的发展和进步，都给我们曾经低迷和暗淡的心绪，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好心情。

　　《人民日报》 (2005年07月01日 第九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