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水之恋

　　吴熙祥

　　说来好笑，虽然这里是个原始野性的所在，可真的有人将水与野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字联系在一起时，我还是将信将疑。

　　水是生命之源。生活中水之于人是必需与实用，显现的是朴实无华。它的平实也许令人并不在意它。对于我，真正对水的在意是在1980年仲秋。那是偏僻山区的孩子第一次远离大山，投进城市环抱。眼花缭乱，好奇地拧开自来水龙头。喷涌而出的白色水沫伴随刺鼻的漂白粉精和氯的气味，把眼泪、鼻涕一下子呛了出来。在极难堪之时，我对家乡玉宇琼浆般甘甜清冽的的泉水心存感激的印象和眷恋之情才铭心刻骨起来。

　　我的老家，皖南腹地的石台县是个典型的山区库区县。如织的清溪从山野的心脏流出，把大山滋润得严严实实的：春天漫山遍野鲜花争奇斗艳，是个“抓到篮里都是菜”的好地方；夏日百鸟齐鸣，云卷云舒；秋天野果子堆满大山，压弯了山的脊梁；冬天雪压枝头，冰清玉洁，惹人喜爱，令人陶醉。这里还是各色野兽的乐园，当地百姓曾不止一次地看见过野人、老虎……面对着如梦如幻如痴如醉的牯牛降国家野生动物植物自然保护区，和脚下缠绕地球的北纬30度神秘线，我虽心存疑问，却不敢不信。

　　出于来自碧水的诱惑，毕业分配我第一志愿选择了到山区工作。每天守望溪流澄碧长秋的秋浦河，枕着美妙的涛声入梦。寻思着这块让一代文豪李白先后五次光顾，前后生活了三年，每次都恋恋不舍，留连忘返，诗兴大发，以至“欲家焉”之地，心情不禁愈加平实起来。一直绵延到父亲的到来。

　　一天，父亲从乡下带来他的得意之作——高山云雾茶。那是他和母亲，走了许久山路才有的收获。从他那张挂满笑容的脸，我知道这茶叶在父亲心目中的分量。

　　家乡的山泉水浩浩荡荡、奔流不息，在寂静的大山深处与一望无际大森林和野花野草为伍，与数不清的野生动物亲密接触，说它是野水，绝无偏颇。而真正认识这里的野水，还得益于一次科考行动。据当年带领省科考队在石台有过长时间科学考察的一位大学教授回忆，他在进行水质测量时，所带的测量仪指针在零的位置上纹丝不动，在场一位刚参加工作的大学生，以为仪器出了毛病，于是朝放置仪器的水旁吐了口唾沫，指针才有微弱的变化。

　　难道这就是人们所说的野水吗？像是，又像不是！山野之水好喝、养颜、灵性、精神，城里人是难以喝上的。一旦喝上这样的矿泉水，对水的苛求和奢侈是难以想象的；用如此优质的矿泉水做饭、浣衣，用来喂猪，浇地，用它来纵清沐浴……我真不敢想象，离开了比矿泉水还要好上百倍的野水，家乡人的生活将会是个什么样子？会有如今一掷千“水”的快慰和豪爽吗？

　　记得有一次，我接待了一位来县城做访问的外国友人，她的先生在英国财政部工作，身家殷实是可想而知的。我在交流时实话实说了以上一席话。并敬告她，你很富，但穷得可怜；我很穷，但富得流油！试问，这里的蓝天、碧水、洁净的空气岂不是价值连城，金不换吗？！弄得人家客人先是疑惑，大吃一惊，然后只有“OK！OK！”了。

　　山里的野水是极富灵性的，经常感受到在我心灵深处的存在，使我经常不由自主地恋起了野水，恋起家乡和年迈的父亲。父亲是大山的儿子，是大山的野水喂养的。大山在给予他生命的同时，还给了他健强的体魄；一生从不打针吃药。最后无疾走到生命的尽头。记得父亲像点燃的油灯，耗尽最后一滴油的时候，我正在外地出差。从兄长急切的话语中，我感觉连电话都在颤抖，震得我心直发麻。父亲倒了味口，不愿再进食了，只好靠喝着家乡的野水，静候我这不孝之子的到来。感谢野水，它让一个耄耋老人安详微笑的神情定格在我的脑海中，留在记忆的胶片上。于是我把父亲连同他的梦留给了大山，让他与不竭之野水深情约会，倾听山溪的鸣唱……

　　拥有本身就是一种财富。守望着这片富庶的天地，我暗自庆幸。上天也许偏爱石台。层峦叠翠的山野，不竭这野水欢畅自由淋漓创作的舞台，青山绿水间水之壮美、雄奇、瑰丽、洒脱的神韵，令人是那样的魂牵梦绕，痴情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