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义务教育在富裕地区仍是“画饼”

　　在政府绝对不缺钱，并且对教育非常重视的张家港市，竟存在先现代化还是先免费义务教育的问题

　　和全国绝大多数市县一样，实行免费义务教育在张家港市仍然是个“画饼”。尽管在两年前，该市已位居全国县域经济综合实力百强县的第四位，当年人均GDP达6700美元。

　　一些教育专家和政府官员希望，“先富”起来的张家港市能在全国率先实行免费的义务教育。但当地教育局官员认为，现在还不到时候。“如过早免费，效果会适得其反。”张家港市教育局局长郭炳荣说。在他看来，在社会的和谐发展中，要推进的事情太多，教育不能单方面推进。

　　张家港市的义务教育工作曾经一直走在全国的前列，1991年在江苏省率先普及九年义务教育，6年后又获得原国家教委授予的“全国两基工作先进市”的称号。

　　但在实行免费义务教育的问题上，对教育高度重视的张家港市也毫不例外地停止了前进的脚步。在《张家港市2004～2010年教育发展规划》（讨论稿）中，没有涉及在全市实行免费义务教育的问题。“要搞就全国一起搞，由国务院出头，不存在哪个地区先行的问题”；“不能光盯着免去那几百元，义务教育减了，如果高等教育的费用减不下来，也没有什么意义”。这是郭局长向记者表达的两点意见。

　　先现代化还是先免费？

　　“对张家港的孩子来讲，免费不免费不重要。村小学的孩子免费了，也不一定能享受优质的教育。”该市教育局主管基础教育的副局长黄大龙说，“应该先让农村教育现代化，再考虑实行免费的问题。”

　　在黄大龙看来，张家港的老百姓不缺钱，对免费义务教育的愿望不是很强烈。虽然，“政府只要少盖一栋楼，少建一个广场就能解决免费的问题，而且一下子就能树立重视教育的高大形象。”

　　既然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政府为什么不去做呢？该市市委宣传部一位官员认为，张家港贫困人群的子女上学问题已经解决，钱就应该投到最需要的地方去，实行免费的义务教育对张家港市没有多大意义。

　　目前，张家港市的教育发展面临的最突出的问题是，如何让优质资源均衡化，而不是免费义务教育的问题———这是记者在张家港多次听到的一种声音。同时，在2010年率先基本实现教育现代化，是张家港市教育发展的总体目标。为此，《2004～2010年教育发展规划》要求，“通过中小学布局调整和骨干、示范学校建设，确保80％的中小学（幼儿园）创建成苏州市级以上重点、示范学校，力争有4～5所学校成为全省乃至全国一流的实验性、示范性学校。”

　　接受记者采访时，位于市区的梁丰小学的一位副校长是第一次听说免费义务教育的事，“以前也从未听家长谈起过，大家都习惯了读书是要交学费的”。尽管她也希望免费义务教育实施，但这位副校长认为：“免费义务教育对于真正提高教育质量没有多大帮助，最最要紧的还是怎样把优秀人才吸引到教师队伍中来。”“如果免费了，提供的还是劣质教育，家长们宁愿交钱。”这位副校长说。

　　实行免费义务教育和提供优质的教育资源，到底应该谁先谁后？

　　张家港市杨舍镇农联小学校长金炜告诉记者，最近几年他一直在想：政府财政收入这么多，能不能为义务教育阶段的学生免费呢？“虽然免去的只是很少一部分，但我们的感觉会不一样，觉得是在享受一种平等的教育”。

　　而当地一位60多岁的退休干部对记者说，“我们有钱，就不应该享受免费的义务教育？话不能那么讲，这是一种权利。”

　　免费后会引来大量外来工子女涌入？

　　1997年，黄大龙曾经建议在张家港市实行免费的义务教育，当时他还是基础教育科科长。但现在，早已升为教育局副局长的他却认为当初的观点已不太可行。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外来人员子女的入学问题。“如果对全市的中小学生免费，那外来民工的孩子是不是也应该免费？目前正在解决外来工子女入学难的问题，如果一下子跳到让他们免费入学的阶段，是不是太快了？如果只解决常住人口的问题，对外来民工子女就是一种歧视。”黄大龙说。

　　目前，在该市近11万名中小学生中，有外来工子女2．5万人，其中87％的外来工子女都在公办学校就读，并从2004年起不再交纳借读费。

　　黄大龙担心，一旦实行免费义务教育会导致大量的外来工子女涌入张家港。他认为，目前的张家港仍处于经济高速发展期，可以不断地建学校，“以后如果饱和了，外来工又大量涌入怎么办？”

　　全国政协委员、苏州市副市长朱永新也同样有此疑虑。据他介绍，目前在苏州地区共有16万外来工子女，其中12万人在公办学校就读。“如果一个地方先免费，很可能会出现就学移民，就是先把孩子送过来，再找工作。任何一个城市都受不了。”

　　他们的担心似乎不无道理。据张家港市教育局基教科副科长钱洁雅介绍，2004年春季张家港取消190元和250元每期的借读费后，在该市就读的外来工子女由此前的1．5万人增加到了2．1万多人。“91％的班级超编，最多的一个班有69人，远远高出一班50人的最高标准。”基教科丁新忠科长说，这会导致本地孩子受教育的质量下降。“免去借读费，对收入不高的外来工很有吸引力。”黄大龙和丁新忠介绍，有家长就是为了让孩子能在此读书才来到张家港。但是，金炜校长在他的外来学生中没有发现这样的例子。

　　实行免费义务教育真会导致外来工大量涌入吗？“如果没有事做，光为了省这几百元钱，外来工还是不会来的。”梁丰小学一位副校长说。这个观点得到了几位外来工的认同。

　　“让孩子上学，是家长应尽的责任，不能全推给政府”

　　在张家港全市实行免费的义务教育，需要新增多少投入？教育局局长郭炳荣给记者粗略地做了测算：以11万中小学生平均每人每学年需要450元计，共需新增投入4950万元。

　　以张家港目前的财力，每年增加近5000万元的投入，是完全能够承受的。2004年，张家港市财政总收入为85亿元，比2003年增长约8亿元。

　　但郭炳荣认为，市镇两级政府每年要投入2～3亿元用于学校基础建设设备的添置、教师待遇的提高等方面，在这种情况下，每年再要增加5000万元用于免费义务教育，在财力上还不是很具备。

　　据张家港市教育局提供的资料显示，2003年该市财政预算内教育拨款为40864万元，比2002年的27324万元增长了49．6％。同期该市的财政经常性收入增长约23．7％。张家港市对教育不可谓不重视。

　　不过，按照1993年颁布的《中国教育改革与发展纲要》第48条提出的“逐步提高国家财政性教育经费支出占国民生产总值的比例，本世纪末达到4％”的规划，张家港市还远未达到目标。2003年该市的教育经费总支出为79925万元，约占当年生产总值475亿元的1．7％。

　　记者从张家港市委宣传部获知，2004年该市市镇两级财政共投入6．9亿元用于绿化，接近当年财政对教育的总投入。

　　2004年，江苏省教育厅国家督学成尚荣率领省政府“双高普及”专项督查组在张家港市调研后，建议该市实行免费义务教育。3年前，苏州市副市长朱永新也提出过同样的建议。“义务教育本来就应该免费”。他认为，张家港实行免费义务教育对全国有着示范和象征意义。“在中国，有一个地方率先突破了，其他地方政府也不愿落后，就可能被带动。”

　　而张家港市教育局局长郭炳荣的观点是：孩子上学，承担一年几百元的学费，不是负担，而是家长应尽的责任，不能全推给政府。

　　作者：本报记者 李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