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学校“崛起”背后的隐忧

　　记者在河北省张家口地区了解到，当地公立学校、私立学校竞争激烈，已演变成一山不容二虎的状态。面对私立学校的“崛起”，公立学校困难重重，个别公立学校甚至见风“转制”，摇身一变也成了私立学校。人们担心的是：一旦收费相对低廉的公立学校失守，一些穷孩子可能就失去了上学的机会。

　　一个县的教育困境

　　2004年年初，河北省张家口市涿鹿县第一所私立高中北晨中学建立，该县教育部门负责人认为，建私立校的目的，是为了拯救涿鹿县的教育。

　　2002年，张家口私立一中刚创办，就从公立学校涿鹿县中学聘走骨干教师5名，还带走大量优秀学生。2003年，与涿鹿县一河之隔的怀来县，投资7000万元创办私立学校沙河实验中学，又从该县聘走一批优秀教师。同年，涿鹿县西部邻县又办起了博文中学，同样吸引走该县骨干教师和优秀生源。涿鹿县教育部门负责人形容，涿鹿县教育已到了“四面楚歌”的境地。涿鹿县的财政状况，只能给教师发放80％的工资。即使足额发放，也不及私立学校的1/5。为避免在竞争中被挤垮，办法就是在本地也建私立校。在这种背景下，北晨中学应运而生。

　　涿鹿县教育局局长常瑞天介绍说，2004年，张家口私立一中又从涿鹿中学聘走骨干教师16名，挖走优秀生200多名，如果没有北晨中学抗衡，涿鹿县优秀师生的流失将会更为严重，甚至会出现公办高中教育垮台的局面。

　　公立学校：要么咬牙坚守要么被挤垮

　　涿鹿县教育面临的困境在整个张家口市普遍存在。在这场公立校与私立校的恶性竞争中，公立校节节败退，有的索性“摇身一变”。

　　柴沟堡一中曾是怀安县惟一的公立综合高中，2001年全市13个县高考排名第三。但近两年，私立学校迅速兴起，大批的优秀教师和学生被挖走，实在顶不下去了，由公立改制为私立。

　　“活着”的公立学校在艰难中生存，竞争最激烈的就是师资争夺战。阳原县一中，是张家口地区高中学校的佼佼者，从没有想过教师会外流的问题，但从2004年开始，一次性流失了10位老师。尚义县一中情况更糟糕，3年内共走了28位教师。优秀教师流失导致教学质量下降，优秀学生的流失更是“雪上加霜”。去年，尚义县中考排名前100名的学生本县一中只招到3个，大部分流向了私立高中。沽源县去年中考，高分学生全去了市区中学或私立中学。沽源县一中校长谷连昌说，我们学校的学生，都是人家挑剩下的。

　　最好的教师走了，最好的学生走了，当地一些公立高中的校长自称，他们的学校也在苟延残喘之中，说不定哪一天公立高中就会顶不住。

　　按道理，人才一边流失，一边就应该补充。但在张家口部分县里，这是一个完不成的任务。记者采访发现，在一些县里，由于经济落后，本科师范毕业生愿意来工作的少之又少。2001年到2003年，康保县和尚义县没有招进一名本科毕业生。无可奈何下，当地一些县里采取了一种叫“矬子里面拔旗杆”的方法，从全县的初中学校来挑选高中教师，效果可想而知。

　　出于保护本地公立学校教育的目的，多数县都以县政府的名义，出台文件限制私立学校从本县高中招聘教师。

　　“禁止从本县招聘教师”的政策导致了这样的“曲线救国”模式：Ａ县“放长线”到Ｂ县去挖，Ｂ县再反击回挖，或者Ａ、Ｂ县共同到Ｃ县挖等等。而本地没有私立学校的县，就像涿鹿县一样，想方设法地成立私立学校。诚如涿鹿县教育部门所言，他们创办私立学校，目的是为了挽救本县的教育，为了不使“肥水流入他人田”。张家口某县教育部门一位负责人说，从现在的局势看，哪个县有私立学校哪个县就不吃亏，起码他挖我的学生和老师，我还可以进行报复。

　　私立学校如何规范

　　张北县一中副校长许世生说，张家口地区一般一个县只有一所公立高中，容纳学生的数量很有限。私立学校的建立对当地教育来说应是件好事，它提供了更多升学的机会。但是，现在私立学校和我们竞争，采取的手段我们不能接受，比如说“买”学生。去年我们学校有两个高二的尖子生，不知怎么被一所私立学校盯上了，于是派人和这两个学生的父母商谈，最终以每人5000元买了过去。这等于我们培养了好学生，却提高了他们的升学率。

　　沽源县一中校长谷连昌说，国家出台民办教育促进法，扶持民办教育的发展。从整体来说，民办教育确实很弱，应该扶持。但在张家口地区，民办教育可以来公立学校抢老师，买学生，它可以收高学费也可以发高工资，而这些，都是公立学校办不到的。所以，公立学校和私立学校的竞争是不公平的。以抢教师为例，公立学校的教师被挖走，我们一点办法没有；但在私立学校，没到合同期就走人，是要交违约金的。相比而言，私立学校倒比公立学校有约束力。

　　康保县去年建立了察哈尔私立中学，当地公立中学校长对此很不以为然。一位负责人对记者说，那所私立学校，体育、音乐等课程根本就不开，学生除了学习，什么也不能干；这所学校没有一间实验室，根本达不到办高中的条件，也不知道市里边怎么就给批下来的。

　　当地公立学校的一些负责人认为，教育是一件大事，不能说办就办，办不下去拍拍屁股走人。私立学校现在的行为太随意，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缺乏规范管理，长此以往，受损失的还是学生。

　　未雨绸缪，穷孩子怎么上学

　　张家口地区共有13个县，其中有11个属于国家重点扶持的贫困县。尚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农民面对公立与私立学校竞争的局面，非常焦急：要是有一天公立学校撑不住了，穷孩子怎么上学？

　　目前，张家口地区的一些公立中学中，学生的成分已经在逐渐发生变化。几年前，优秀的、贫困的、富有的学生基本都在同一所公立学校读书。而现在这种情况正在改变，分数高的学生或被市区重点中学招走或被私立中学“买”走，家庭经济条件好的可以去私立学校读书，不得不在县公立学校上学的，大部分是农村的穷孩子。

　　那么，在一所私立学校上完高中，需要花多少钱？张家口私立一中学费最高为3年3万元，一般也在1．5万元左右。而张家口地区农民年人均收入是多少？2004年大约维持在2000元左右。也就是说，一个农民家庭，如果供一个孩子上私立学校，即使一年所有的收入都交学费还得债台高筑。

　　家境好的孩子可以选择教学质量好的学校上学，家境差的孩子就得上教学质量差的学校，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公平。而更为不公平的是，一旦公立学校彻底举手投降，穷孩子到哪里上学就会成问题。怀安县惟一的高中去年改制租给私人经营。这所学校将按私立学校的收费标准收费。谁知道这一收费的改变，会挡住多少个本该迈进高中校门的农村孩子？（本刊记者马书平编辑：李玲）（来源：半月谈/新华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