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抗日联军周保中将军警卫员刘义权 “我每周要接送金正日上幼儿园”

　　纪念抗战60周年寻访抗战老兵

　　老兵档案　刘义权

　　刘义权，原名刘大喜子，苏联名字诺尔斯夫维奇。

　　1930年1月7日　生于山东聊城

　　1943年4月　加入抗联小分队

　　1943年4月～10月　转战东北各地，打日本鬼子

　　1943年10月　奉命撤离到苏联，加入“东北抗日联军教导旅”北野营，编入警卫班

　　1944年1月～1950年7月　任周保中将军警卫员，其中1945年9月回国，16岁就荣获奖章一枚

　　1950年10月　参加“抗美援朝”，身负重伤，立一等功

　　1955年　被授予中尉军衔

　　1980年　退休，后改为离休

　　2005年5月　被俄政府授予“1941－1945年伟大卫国战争胜利60周年”纪念奖章

　　火烧粮仓通过考验当上抗联小战士

　　夜幕下，广袤的辽南平原漆黑一片，没有月亮，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西南风刮过村边无垠的芦苇荡发出的沙沙声。刘义权抱着几捆谷草，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贴近地主刘跃先的粮仓，藏在草垛后，迅速蹲下。

　　50米开外，一间屋子里，只剩下昏暗的煤油灯光，还有地主刘跃先酒足饭饱后若隐若现的哼戏声。“我让你再乐！”刘义权心里骂了一声。煤油灯熄了。刘义权从怀里拿出三炷香，又从裤兜里掏出五根火柴，用稻草捆在一起。然后，把三个这样的“导火索”分别插在谷草捆上，划亮了火柴。西南风吹得太强劲，火柴几次都没有点起来。刘义权的心里有点紧张，毕竟，他才是一个13岁的孩子。

　　“火烧粮仓”是舅舅布置给刘义权的一次特殊任务。只要通过了这次考验，他就可以参加抗联打鬼子了。那天，从来没见过面的舅舅有一天突然来到刘义权家里，给他讲了很多抗日打鬼子的事，特别讲到他们的领导叫周保中，指挥打败了很多日本人。“我也想参加抗联打鬼子！”舅舅临走的那个晚上，刘义权将这个酝酿已久的想法说了出来。

　　火终于点着了。不到一袋烟的功夫，整个粮仓都烧起来，借着强劲的西南风，越来越旺。院子里，刘跃先的家丁们乱喊乱叫。透过通红的火光，刘义权看到刘跃先一个劲地冲着着火的方向磕头，嘴里还在默念着什么。“他以为着天火，请老天爷饶恕呢。”多年后，刘义权回忆这一幕，依然得意，“不到1小时，两个仓库的几百石粮食都成了灰”。刘义权通过了考验。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舅舅就带着他上路了。

　　走营口、过辽阳、沈阳，最后到了通化一个不知名的偏僻小山村，舅舅把他介绍到一个抗联小分队。“这支小分队，我加入以后就有9个人了，很精干，活动能力和战斗力特别强。”

　　杨海大爷用破剃头刀剐开皮取子弹

　　一个雨夜。夜晚的山路崎岖难走，没有月光，又不能用手电筒照明。抗联小分队一行8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摸黑前进。刘义权年纪小，总是摔跤、掉队，落在了最后面。这是1943年6月中旬，小分队接到苏联教导旅的秘密通知，向苏联境内转移。

　　“没有表，太阳一落就开始行军，天一亮就进山隐蔽，挨饿、吃不上饭是常事，特别难受的是蚊虫叮咬。有一次我让草爬子咬了，脸肿得很厉害，有人说用尿洗，我真的试了，但不见好，整整一星期日眼睛眯成一条缝。”

　　“一路上还打了不少鬼子。在牡丹江老爷岭截击日军森林警备队，打死了30多人；在海浪河又打死日军17人……”

　　队伍千辛万苦地走到了绥芬河。一天夜里，刚到黄花岗，远远地看到一伙日本人，押着一辆胶皮车过来了，车上有机枪、子弹、手榴弹等军用物资。队长果断地命令开火，小分队一跃而起，打死了8个日本兵，截获了一辆大胶皮车，缴获弹药12箱，手榴弹10箱，歪把子机枪两挺。

　　“我腿上挨了一枪。队长把我送到绥阳镇山沟里的杨海家养伤。杨海老人把我背回家，对我说:‘孩子你得挺住啊，我给你把腿里的子弹取出来吧，不然伤口长不好。’”没有麻药，更没有止痛药，杨海大爷用一把破剃头刀先把刘义权腿上的外皮剐开，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刘义权疼得冒冷汗，但他咬着嘴唇没有吭声。杨大爷又用一个铁钳伸到了腿的肉里，终于把子弹拿出来了。而刘义权已经疼得昏过去了。“那时候没有药，沾点盐水就算消毒了。”

　　一个月后，战友王世新来接刘义权。王世新背着刘义权又走了很长时间，在东宁县太保河跟大部队会合了。第二天晚上，战友背着刘义权趟过了河。“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绥芬河，过河就进入苏联了。我们刚到对岸，就被苏联边防军抓住了，后被卡车拉到格城，关押在一间地下室里。”关押了一个多月后，周保中领导的北野营才知道消息，派人把刘义权他们保释了出来。

　　我当周保中勤务员时，金日成是个营长

　　苏联远东军区苏方代表王新林一直想把抗联官兵编入苏军，作为对东北的侦察队，但被周保中拒绝了。后来经苏联最高当局批准，于1942年8月将南北野营1700名官兵整编为“东北抗日联军教导旅”，番号为苏联远东红军88旅。旅长周保中，党委书记崔石泉，政治副旅长李兆麟，北野营下设四个营、一个机枪连和一个通讯连。“我年纪小，就被编到警卫班。每天早上都按时出操、跑步，一跑就是十圈。”

　　到北野营的第六天，早上出操时，刘义权实在跟不上队伍，一下子瘫倒在地上直喘粗气。正当苏联军官要上来训斥时，一位身材魁梧穿马靴的军官在一旁阻止道:“刚来的孩子，跑不动就让他在一边站着吧。”此人正是周保中将军。几天后，周保中把刘义权叫到了办公室，“你就留在我这里干勤务吧”。从此，刘义权开始了在周保中身边长达6年半的生活。

　　“刚开始我还是警卫班的战士，只是每天到周保中的办公室和宿舍给他打水、扫地、擦桌子，或者去食堂打饭，有时候也给来开会的干部们斟茶倒水、买烟卷。因此认识了不少干部，比如李兆麟、崔石泉，营级干部金日成、王明贵、王效明、姜信泰等。那时候金日成还只是一个营长呢。”

　　1944年，刘义权和另外两个同志被正式抽调为周保中的警卫员。“三个警卫员中我最小，所以周保中和夫人王一知的勤务工作大部分叫我去做。比如每周六我去苏联幼儿园将金日成的儿子金正日(苏联名叫苏拉)和周保中的女儿周伟(苏联名叫加丽)接回来过周末，星期一早上再送回幼儿园。有一次金正日调皮，我还打过他屁股呢。”

　　秘密会见斯大林，苏联决定继续供弹药

　　1945年4月30日，苏军攻克柏林，西方战线发生了根本变化，苏联在欧洲战场取得胜利。7月，哈巴罗夫斯克列宁广场旁的一幢高楼里，苏联红军对日作战指挥部正在召开高级军事会议，研究进攻日本关东军的战略战术。“周保中是参加会议的唯一中国军官，我聆听了会议的全部内容。”远东军一方面军司令马列诺夫斯基听了周保中的介绍后，对抗联掌握如此详细的情况非常惊讶。他伸出大拇指对周保中说:“好！好！谢谢你，你帮了我们大忙，你是我们的好朋友！”

　　1945年7月初，已经可以看到胜利的曙光。蒋介石派宋子文到莫斯科会见斯大林。宋子文要求苏联政府和国民党一起进入东北接管政权，并提出苏军不要向中共军队提供物资援助。斯大林没有明确表态，宋子文只好低调回到重庆。

　　情况紧急，周保中请求向斯大林汇报工作。7月10日，88旅终于接到远东军区电报，斯大林邀请周保中、崔石泉赴莫斯科见面，刘义权作为警卫员随同周保中去了莫斯科。

　　“第二天上午，斯大林在克里姆林宫一间小会议室接见了我们。他长得和画像上一模一样，弄弄的大胡子。原共产国际负责人季米特洛夫也在场。”

　　斯大林笑着对周保中说:“你配合苏军作战反攻东北，我真高兴！你梦寐以求的东北解放将要实现了。我电告延安的毛泽东同志。”

　　“你用俄文给我写的三次报告材料，对远东军区苏军代表王新林的斗争是正确的，保持东北党组织的独立性是战略上的需要，还有1938年王新林将赵尚志将军骗到苏联后关押的做法也是错误的。我们已经将王新林撤职。”

　　一个小时的会见很快就结束了，临走时斯大林和周保中紧紧拥抱。当天傍晚，周保中等人又回到了北野营。“这次会见非常重要，苏联决定继续向88旅支持弹药、武器。”60年后，刘义权回忆道。

　　周保中热泪盈眶走下飞机，亲吻祖国大地

　　1945年8月1日，周保中突然下达了一个命令，为了斗争形势需要，抗日联军指挥员全部更换一个假名字。周保中改名为黄绍元，崔石泉改名为崔庸健，而警卫员刘大喜子，从此也改名为刘义权。

　　8月8日下午，从苏联军官那里传来了小道消息:“苏联和日本的军队在乌苏里江边上打起来了！”尽管谁也不知道这事是否真的，但这个小道消息在北野营里转了好几圈。

　　8月9日一大早起来，收音机终于证实:8月8日，苏联外交人民委员莫洛托夫召见日本驻苏大使佐滕，当面向他宣读了苏联政府对日宣战的宣言。目前，苏军已经进入中国东北，正在向腹地顺利推进。野营里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呼声。当天周保中召开了紧急东北党委会议。

　　苏联红军在确定反攻计划时之所以决定让抗联教导旅一同行动，主要是估计到日本可能会殊死抵抗。没想到，几乎就在苏军刚一进入东北，日本人就求饶了。“所以苏军最高司令部命令我们原地待命。”

　　1945年9月8日，刘义权跟随周保中回到了阔别2年的祖国。飞机在长春机场降落，踏上祖国土地的那一刻，就连经历过多少生死的周保中也热泪盈眶。他第一个走下飞机，将脸紧紧地贴在祖国大地上:“祖国啊，我们回来了！”所有人下飞机后都不由自主地亲吻大地。

　　“回国后不久，我们就去沈阳向东北局书记彭真汇报情况。当天晚上，周保中、崔庸健和我化装成铁路工人，乘专列到了沈阳张作霖大帅府东北局驻地。我的背包里装着东北抗联党委的全部材料:东三省军事地图、日军在东北战略点图、东北党委部署会议记录、党委委员名册、十大军党员名册、抗联牺牲烈士名册以及周保中从1931年到东北以来的日记。”彭真听取汇报后，感慨万分:在中国共产党人20多年的革命斗争中，有三件最艰苦的事:第一件是红军的二万五千里长征；第二件是红军出征后，南方红军的三年游击战争；第三件就是东北抗联的14年苦斗。“这是党对抗联的最高评价啊！”刘义权指了指胸前的军功章，自豪地说。

　　艰苦奋斗

　　模范部队

　　东北抗日联军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一支英雄部队。它的前身是东北抗日义勇军余部、东北反日游击队和东北人民革命军。东北抗日联军共有11个军，人数最多时有4万多人。全国抗战爆发后，经过多次改编，东北抗日部队统一编成东北抗联第二路军，周保中任总指挥。

　　1936年2月至1937年12月是东北抗日联军组建时期，这时东北游击战争进入一个高潮期；1938年1月至1939年1月是东北抗日联军配合全国抗战、艰苦抗日的时期；1939年1月至1940年是东北抗日联军陷入敌人重重包围的苦斗时期；1941年至1945年是东北抗日联军开展小型游击战和转入苏联整训时期。

　　东北抗日联军成立之后，强有力地打击了日本侵略者，动摇了侵略者的大后方，日本侵略者不得不调集大批部队一次又一次进行疯狂的“讨伐”，实施“三年治安肃正计划”；加之抗日联军与上级党组织失去了联系，地方党组织遭到毁灭性破坏，山上密营损失殆尽，粮食、药品、盐等给养完全断绝，许多优秀的指战员壮烈牺牲，部队损失惨重。从1939年到1940年，东北抗日联军的游击战争转入极端艰苦的斗争阶段。但是东北抗日联军的意志没有被打垮，抗联部队缩编，开展小型游击战争，保存了一部分精华和骨干力量，进入苏联境内整训。在苏联整训期间不断派小部队深入中国抗联游击区进行游击战，直到1945年8月，他们配合苏军重新进入东北，在解放东北的斗争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中共中央对东北抗日联军的艰苦斗争给予了很高的评价，1938年11月，中国共产党扩大的六届六中全会给东北同胞的电文中称赞东北抗日军队是:“在冰天雪地与敌周旋7年多的不怕困苦艰难奋斗之模范。”

　　采写:本报特派记者　陶建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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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访抗战老兵》系列报道7月7日起改为每日刊出，该报道将延续至9月3日，敬请继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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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

　　16岁时的刘义权。

　　周保中将军。后面站立者为刘义权。

　　东北抗日联军战士正在伏击敌人。

　　苏联出兵东北时，抗日联军教导旅在战斗中担任侦察和先导任务。

　　1945年8月，苏联出兵东北，向关东军发起进攻。图为苏联空军轰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