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7·尤路明：她一生都在寻求安稳(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7月12日09:33 金羊网-新快报

　　生平

　　尤路明原名尤锦芳，广西南宁人。1924年6月17日生。抗日战争胜利后，移居广州。解放后，曾在广州市人民政府新闻出版处工作及广州市劳动局从事资料管理员工作。其丈夫曹思彬是广州市教育科学研究所副研究员、作家。

　　2005年3月7日病逝，享年81岁。

　　亲友印象

　　妈妈一生体弱多病，很怕冷，但意志坚强，对病痛只字不提，医生都说她手术后能活下来6年已是个奇迹。

　　她很瘦，一辈子体重都没超过90斤，但骨子里很硬朗，说话声音很响亮。

　　妈妈很阳光，打扮比较超前、时尚。最喜欢穿紫红的衣裙，看哪个媳妇烫了一个好看的头，她立刻也要去烫一个。

　　文革时，她一点都不怕死，红卫兵要她和丈夫划清界限，她却走上前去高喊：“我丈夫绝对是个好人，一生对党对国家忠心耿耿。”

　　“她漂亮极了，却来倒追我”

　　“路明”这个名字是丈夫曹思彬改的，她原名叫尤锦芳。

　　1940年，国内烽烟四起。尤锦芳随父母流浪了很多地方，落脚在《梧州日报》做译电员。曹思彬当时从佛山来到报社做文字编辑。“我们是一见钟情。她温文雅静，真漂亮极了。把译好的电讯送到我桌上，有时还回眸一笑。”然而，手停口停的曹思彬是个穷酸文人，未敢生非分之想。

　　那时候，他发表的文章，她每篇必翻来覆去地读，还悄悄剪下来，收藏在一个为他专设的剪报本上。这些剪报被她珍藏了60多年。

　　“还是尤锦芳迈出了第一步。半个后，她递了一封信给他，“萍水相逢，得蒙青睐，幸何如之……”就像是把自己交给他一样。

　　许多年后，他还记得在梧州抚河边散步的那个夜晚。他说：“给你改名路明吧，是我们一路光明的意思。”她高兴地点了点头，从此这名字一直用到老。

　　1941年3月，两人在报纸上登个小广告，便是成了婚。婚后二人为避战乱，辗转在几个城市住过，最后在广州生了根。

　　“文革”危难时，她一点都不怕死

　　1966年，对尤路明而言最为难熬。“文革”开始，曹思彬因撰文赞颂过海瑞被打入“牛棚”。“红卫兵来我们家抄了一次又一次，我和几个妹妹一听到敲门声就心惊胆战，都躲到床底下去。只有妈妈很勇敢，她有心脏病，脸色都发青了，却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哭过。每次有人要她和爸爸划清界限，她都会挡在我们前面，大声说：‘我丈夫绝对是一个好人，一直对党对国家忠心耿耿。’那时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都不怕死，就是那样相信爸爸。”

　　1968年后，孩子们都上山下乡去了。久困“牛棚”的曹思彬被整到胃出血，尤路明隔天给他送饭送衣服。一路上，人们冲她高喊“曹狗的老婆来了”，这样受尽孤独和羞辱的折磨，她来到曹思彬面前也还是一张笑脸。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在新闻出版处工作的曹思彬和尤路明。

　　她热爱生命，着装非常时尚

　　曹磊记得童年时一家人常围坐在父亲身边听故事，妈妈也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其实这些她也不知听过多少回了，但还是一副天真崇拜的样子看着丈夫。

　　生活虽然不堪，尤路明却喜欢把自己打扮得端庄高贵，尤其花心思在着装和发型上，总能跟上潮流。她偏爱穿紫红和桃红色的衣裙，宛如烟花般开放的绚烂人生。看哪个媳妇烫了一个好看的头，她立刻也要去烫一个。“妈妈像一抹阳光，是开朗和热爱生活的人，打扮比较超前、时尚，所以每逢节日、生日，我们都精挑细选一件好衣服送她，”媳妇冯淑贞说，尤路明这样爱美，大概也和曹思彬有关，“你爸爸认识我时，夸我是梧州四大美女”，这是尤路明80岁仍时时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人如文竹，清癯高雅

　　尤路明来到广州后，迷上了粤剧。生前，她收藏的粤剧片子不下100盒。曹思彬虽不喜粤剧，但也常在爱妻身边陪看。曹思彬也喜欢音乐，常弹奏“五四”时代的流行曲，这时尤路明会站到一旁伴唱，琴瑟和鸣。

　　说到这里，曹思彬站起身来走到尤路明生前喜欢站着唱歌的角落，在孤单的电子琴旁沉吟再三。

　　他顺着房间走出大阳台，地上摆满尤路明生前和他种了数十载的一盆盆花草，“她每天早晚都在这里给它们剪枝、浇水，”曹思彬指着一棵颀长青翠的文竹说：“她生前最喜欢文竹，文竹很符合她的性格，清雅而硬朗。”

　　“钻石婚”给子孙留下了纪念照

　　“她一辈子都是个药煲。”在曹磊的记忆中，尤路明的身体几乎没一天好过，但意志出奇地坚强。

　　6年前尤路明在医院做心脏手术后，出现了严重的并发症，“她腿肿得不成人样，打针一个月，手脚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针孔，甚至喘气都辛苦，我们都掉眼泪了，她却没有呻吟半句，一醒来就问爸爸有没有准时吃药。”曹磊说。

　　2001年，为纪念结婚六十载，二老到婚纱影楼拍了一辑“钻石婚”纪念照。“那天从晚上7点拍到11点，她欢喜得不得了，衣服换了一套又一套，兴奋得好像一点都不累。”曹思彬笑说。

　　照片出来以后，尤路明给子女们各晒了一套，还挑了那张最美的穿紫红色晚装的照片，放大挂在客厅当眼处。她要给孩子们留下的，是她生命里最美好的一刻。

　　今年春节前，尤路明查出患有老年痴呆症和脑肿瘤，这一次入院后，再没有出来。

　　看着照片中母亲甜美静谧的笑容，曹磊说：“妈妈一生寻求安稳，常说‘平安是福，求一口安乐茶饭’，总算如愿了。”

2001年，尤路明夫妇拍下了“钻石婚”纪念照片。

　　“我们家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去追思母亲，”曹磊拿出一本全家人精心制作的纪念册来，封面用彩笔写着《永远的怀念———平凡的妇女，伟大的母亲》，内文从曹思彬一首悼亡诗“六十余年情未尽，睹物思人更可哀”开始，记述了她的一生的轨迹。

　　此外，曹磊和父亲曹思彬还各撰了一副挽联，配上尤路明生前最爱的照片制作成海报（见下图），在出殡仪式当天，摆放在她灵堂外两侧。亲友走过，无不驻足落泪。

　　外貌亮丽心灵美好叹三句安息吧

　　平凡妇女伟大母亲哭一声伤心哉

　　逝者丈夫　曹思彬/撰

　　采写手记

　　在《永远的怀念》纪念册最后一页，是尤路明唯一留存在世的文字：“抗战期间，跟父母流浪了很多地方，没有一天安乐过生活。当我们路过广西南宁时，碰到了一个表姨，说都城也很安定，我们便住了下来……”

　　她的生命里已经有过很多彷徨的时刻，丈夫曹思彬说：“那时在梧州，每天都有日本飞机扔炸弹，我们只好老往防空洞里躲。有一次，一个炸弹正好落在隔壁防空洞门口，里面没有出路，她眼看着十多个人被困死其中，对我说：‘有机会怎样都要离开梧州。’后来有个机会去云浮教书，她便跟了我走，在那过了几年短暂的世外桃源生活，之后又奔走他乡。”

　　战乱过后，是饥荒，是文革，眼前是不断变换着的场景，与不断变换着的面影，一些她完全不熟悉的事物，不熟悉的情调，占据了这个世界。天下之大，似乎无处可以容身。但天下又很小，只要能在一个她爱和爱她的男人身边。

　　她想做一个真正的女人，倾尽一生，成就一个安稳的家，扶持丈夫哺育子女。

　　她又是一个彻底的女人，热爱生命，自尊自爱，瘦小的身躯里傲骨铮铮，流溢着平凡的诗意。

　　诚征采访线索

　　我们怀着敬畏的心情，记录那些曾经活在我们这个城市的平凡人。

　　因为他们曾经是父母的明珠，因为他们曾经是儿女的大山，因为他们也曾闪亮。

　　我们希望，你们读到的不仅仅是眼泪，更多的是会心的感动———为自己身边曾经有过如此动人的生命而感动。

　　提供采访线索，请联系本报记者杜宝仪：88153886，87509692-2330。邮箱：dubaoyi@vip.sohu.net。

　　（Robby／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