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街头的思考

　　站在日本古都京都的街头，静静看鸭川川水缓缓地流过。心中涌起很多感慨。

　　手中这本刚刚买到的日文版《东亚三国的近现代史》，由日本高文研出版社出版。和中文版淡青色主调的设计不同，日文版是红色封面，大字题写着“开启未来的历史”。大概，对参加中日韩3国学者共同组成编写委员会的日本学者和教师们来说，“开启未来”这句话，是他们心中最希望传达的愿望。

　　和很多日本书一样，日文版还有一条黑色的封带。黑地白字，印着“以一个国家自我为中心的历史，已经不适用于21世纪”。“这是日、中、韩3国的学者和教师，为了追求共同的历史认识，用了3年时间，开过10次国际会议后，共同编辑执笔的近现代史入门书，是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探索之作”。

　　2005年6月20日，日韩首脑就修复两国关系在韩国青瓦台举行了会谈。这场不欢而散的会谈，一个中心内容就是历史教科书问题。从1945年8月15日算起，历史已经过去了60个春秋。在欧洲，由于德法等国妥善地处理了战后问题，战后60年欧洲成功完成了地域整合，欧盟不断得到扩大和加强，成为影响世界的一极，在世界舞台上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但是，在克服战争创伤、实现区域统合这方面，东亚却面临复杂的局面。

　　战后的60年，日本和德国走了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战后德国对纳粹势力进行了彻底清洗，对纳粹思想进行了彻底批判。与此构成鲜明对比的是，美军占领日本之始，即采取对天皇制加以保留的温存政策。朝鲜战争以后，曾经一度被联合国军从政坛放逐出去的战犯，更重新梅开二度，再被起用。死灰复燃的旧势力几十年来盘踞于日本政坛，成为主流，而敢于公开言及天皇战争责任者则要冒着生命的危险。伴随东西冷战的结束，美国独大的局面出现，日本政坛也发生了剧烈变化。左翼政治势力的影响日趋式微，已经基本失去了制衡作用。日本国会内部，主张修宪的已经占大多数。而自民党和民主党两大保守政党体制的形成，为左翼小党派留下的政治空间更为狭小。在这种形势下，对于战争的历史，日本已经很难象德国那样进行深刻的自我检讨，因此也很难和东亚各国取得真正的和解。

　　我曾和一位研究日本历史的日本老教授谈起这本《东亚三国的近现代史》。他告诉我，很多日本学者很期望能够看到东亚出现和平、友好、共同发展的局面。同时他直言：但是这样的话日本学者很难主动说出来，因为历史上有过臭名昭著的“大东亚共荣圈”，所以，如果由日本人来说这样的话，非常容易招到误解。方向上“东亚共荣”并没有错，但日本军国主义依靠武力来建立以日本为中心的“东亚新秩序”是错误的。真正的“东亚共荣”，应当是东亚各民族建立在平等和互相理解、互相帮助的基础上。为建立这样的基础，这本教科书是有意义的”。

　　一位从事企业经营顾问工作的日本社长则从另一个方向看问题，他认为，战后日本的历史观教育确实存在问题。他提及今年6月电视播放的一次日韩政治家和知识分子辩论会。辩论会中，一个参加辩论的日本人拿着当年的报纸，指着上面的照片说，当年日本是给了朝鲜人自由的。自己的父亲在朝鲜半岛参加选举，名字旁边还特地用韩文标注了韩语发音。而当年的朝鲜人是自己去投票选举了他父亲。对他的这番话，韩国学者只响应了一句话：“在当年，没有人请日本人来韩国参加选举。在今天，也没有人认为在刺刀威胁下的投票是民主的。”这样胡涂的人能代表日本参与同韩国的讨论，可见现行的历史教育实在问题多多。

　　这次到日本出差，两次在街上和遇到的日本大学生问及《东亚三国的近现代史》，他们有的表示听说过，有的表示“没读过，也不会买”。但在我经过的几家书店的架上，大多陈列了这本“开启未来”的教科书。问一下店员，有的说卖的还好，有的说买的人不多。离开日本前，经过京都地铁车站边的书店时，意外地看到这本书被陈列在店前非常显著的位置。拿出相机本想拍一张照片，却被店员制止住了。入乡随俗，只好带着几分遗憾拉起行李走进站台。

　　在欧洲，经历了数百年战争的德国和法国能够实现和解，能够形成今天EU大统合的局面，那么在东亚也一定有同样的可能。问题只是如何推动历史真正走向通往这一可能性的道路。套用当年美国人登月时的那句评语，这本由中、日、韩3国学者和教师编撰的历史教科书，在3国近现代史研究中只是很小的一小步，但对于创造一个和平与友好的东亚新格局，我想确实是很大的一大步。

　　来源：日本《中文导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