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者学校的实验危机(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7月17日11:01 每日新报

　　老师流动频繁理念各异教务管理混乱缺少监督

　　殷永纯猥亵男生的事情，经媒体报道后，复新学校的维护者和反对者之间的矛盾，几乎达到了极致。更为重要的是，在不间断的猜测、掩饰、妥协当中，一个国内知名的、被称为“创办了中国志愿者办学模式”的复新学校及其前身复兴学校的蜕变过程，也随之浮出水面。

　　在殷永纯到安徽支教的初期，曾在中央电视台“实话实说”栏目中接受过崔永元的采访。当时崔永元不无感动地说，“一个北大的学生到乡村去办教育，我们这些人还能说些什么呢？”并祝福殷永纯“好事应该办好”。

　　五年过去，这一志愿者学校经历了难以言说的境遇，也尝到了苦涩滋味。

　　全面调查问题众多安全难保将遭取缔

　　“我们最近一直围着殷永纯转。”涡阳县教育局副局长潘学峰告诉记者。

　　今年 3月末的一天，涡阳县高公镇高公中学校长姚立品专程去利辛县淝东中学（2001年至2002年交由志愿者管理，改名复新学校，殷永纯任校长），了解原复兴学校的状况。淝东中学为此出具了一个证明，“殷办学期间……群众反映比较混乱，至今淝东中学一蹶还没有振。”

　　高公中学是距离复新学校仅1.5公里的一所镇公立学校。殷永纯出事后，有关他涉嫌猥亵男童的传单贴得镇上村里到处都是，据说与生源竞争对手高公中学有关。

　　县教育部门对复新学校概况做全面调查在 3月就已展开。复新学校非法办学、存在安全隐患等问题被一一罗列。

　　县教育局副局长潘学峰一直对记者强调这是“依法取缔”。涡阳县教育局提出的依法取缔方案，已向安徽省有关部门汇报。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酝酿取缔复新学校？记者从县教育局主管副局长潘学峰和高公中学校长姚立品口中听到了多种说法。潘副局长告诉记者，复新学校一直没有合法的办学资格。

　　对这一问题，姚立品认为“复新学校在国内很有名气，以前没有取缔，是因为媒体施加的压力特别大”。后来，他对记者表示，复新学校的硬件方面，教学楼的楼梯设计和供电线路不符合标准，也没有消防措施，存在重大的安全隐患，“他们教学楼三楼一直都没有防护栏，学生掉下来怎么办？那些志愿者都没有登记，有的可以说是来路不明，出了事儿怎么办？我们现在要取缔它，主要是出于安全上的考虑。”

　　“志愿者”学历有空白更换频繁流动性强

　　2004年国家邮政局发行的复新学校信封上，这样介绍志愿者的来源———志愿者先后是来自北大、清华、复旦等高校的毕业生甚至博士生。志愿者们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把自己的青春奉献给自己热爱的教育事业以及安徽这片土地。

　　五年来，在复新学校及其前身复兴学校来来往往的志愿者有 200多名，但是当记者今年4月和7月两次进入复新学校考察发现，与宣传资料有所出入的是，目前在学校的16名志愿者中，大多数非名校出身，甚至据记者了解，有四五名志愿者所提供的资料中在学历一栏是空白。曾有老师提议要求志愿者的学历至少是大专以上，但几次被否决。

　　“如果我们这么做，好多志愿者老师就要被拦在校门之外，怕打击他们的热情。”殷永纯说。

　　县教育局认为学校存在的问题之一就是志愿者流动性很强，“一学期能换三四个老师”。短则两个月，很少有坚持两年以上的。

　　为了办初中毕业证，需要交 8张一寸照片和 10元钱。因为老师更换过于频繁，初一一班的师帅同学一共交了 3次，共24张照片和30元钱。

　　在复新学校仅有的一期《跳蚤通讯》上，几个志愿者老师表达了自己对学校的不满。其中一个老师在到达学校两个月后，认为以志愿者形式办学也许存在很大不足：第一个面临的问题就是志愿者很不稳定，这对学生健康成长风险是很大的，他们的心理调整中会留下什么印记，是承受力更强还是更消极？

　　师资紧缺超负运转教学规范互不认同

　　在这座三层毛坯危楼里， 15个志愿者老师给 261个初中生和 29个高中生上课。

　　经记者了解，许多志愿者并不具备专业知识结构，大多数没有教师资格，缺乏教学经验。他们来到复新学校带着各自对教育的不同理解。

　　由于学校老师紧缺，基本上是来一个志愿者，就让他上课了。“我第一次进教室，面对着这么多学生，心里还真有点害怕。”一个没有任何教学经验的老师对记者说。

　　作为校长，殷永纯每天要上7节课，任课科目有：高三数学、政治、历史、地理、体育，高一高二政治和初三政治共8个学科。在复新学校，跨年级和跨学科任课现象比较普遍，老师们在超负荷运转。“学校老师人手一直不够。只好让一个老师担任多门课程。”

　　复新学校的学生没有学籍，因为办学资格迟迟没有批下来，孩子们的学籍只能挂靠在附近的私立学校和利辛的学校。这就意味着，学校即使考出来好成绩，也不能完全算在学校自己头上。事实上，复新学校今年的中考高考成绩，与别的学校相比，并不出色。

　　“我去过涡阳县教育局，他们说申请注册的民办学校，固定资产要有 200万元，我们远远不够。”殷永纯说。

　　在复新学校的推介网站上有这么一段话———

　　创造性地运用陶行知先生的生活教育基本原理和现代素质教育理念，给孩子以希望，给乡村教育以活力，造就下一代及具有现代生活意识的村民……

　　志愿者老师们对此的理解是模糊的。在学校的例会上被反复提及的是素质教育和应试教育的区别，但结果往往是最后大家难以达成统一。

　　学校对此也没有更具体的培训和教学指导。关于复新学校的教育理念，殷永纯提出了这样的观点———

　　“复新学校教育的最高目标就是实现教育的自然化……学校的教育理念是：做人第一，学习第二，教学原则为：教学做合一。”

　　“我希望每个志愿者老师发挥他的创造性，灵活地教学。”殷永纯说。

　　没有统一的教学规范，使得一些老师陷入一片茫然之中，或者提出各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志愿者老师之间互相不认同。

　　贾瑞明老师在学校时率先给自己班级的学生放了收豆子假，结果带动了整个学校所有学生都放了假收豆子。

　　刘勇老师执意要给学生补小学课程，并且在课堂上教学生烹饪。田楠在请示校长无果的情况下，径自带着学生去踢水球。

　　尽管如此，在和当地其他学校的竞争中，愿意选择复新学校上学的孩子仍不少，对他们来说，这所学校师生之间融洽的关系很有吸引力。

　　但也有频繁体罚学生的老师，在记者采访期间，侯老师在上海电视台的镜头前，带着学生大声朗读课文。而拍摄人员离开没多久，记者接到学校志愿者短信，“侯老师中午又打了学生，不知是否需要就医。”

　　收费高于公立学校管理松散各行其是

　　当地一些人士认为，复新学校现在更像是一个私立学校。复新学校以教育“扶贫”为宗旨，实际上学校收费高于公立学校，与私立学校持平。据了解，初中各年级收费都是每生每学期260元（含书费），高中生每学期700元，而当地公立学校农村初中学杂费每生每学期 95元，作业本费 20元，住宿费30元，高中生每生每学期学杂费 300元。作业本费25元，住宿费 30元。

　　28岁的殷永纯每周有30多节的课程任务，作为校长他还要负责学校的管理，“我真是忙不过来”，但在一些志愿者眼里，他们认为是能力问题，“当时看来，殷更适合做一个老师，而不是一个校长。”

　　开会的过程，事无巨细，常常会引发一系列因为理念不同而导致的分歧，产生了许多抵触情绪。建立理事会的提议也被搁置。

　　事实上，复新学校中新老志愿者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在老志愿者眼中，新志愿者冲动而偏激，不服从管理；而在新志愿者眼中，老志愿者身上的志愿者色彩渐渐淡化。

　　这种分歧愈演愈烈，甚至在很多会议上已经变成一种争吵和不合作态度。管理的松散和学校的“无政府状态”造成一部分人消极等待命令，而另一部分人自作主张，各行其是。

　　学校里的一些问题，在讨论的时候往往没了下文，或者有了决定，很多老师也不执行。最后的结果是，用刘勇老师的说法，“大家自己立一个山头。学校里没有规则，大家就自己制定规则。”

　　田老师曾经在复新学校做了半年多的财务工作。他对记者说，学校的户头是殷永纯的个人账户，由殷本人作主，没有其他人进行监管。殷永纯回答记者说，财务一直是公开的，在电脑里存着，谁都可以看。

　　据《南方周末》报道

　　复新学校前途未明

　　在 2005年的时候，殷永纯已经黯然离开了这所学校。尽管他曾发誓决心一辈子留在农村。

　　殷永纯已经中止了他自己的志愿者办学经历，但志愿者学校的实践还在继续，它是否还有未来？通过建立一系列约束和监督机制，这个试验是否能够进行到底？

　　殷永纯离开复新学校后，经过该校首届理事会选举，沈韶清成了如今的复新学校校长。“我们现在是从天上回到地下，大家都踏踏实实做些事吧。”沈韶清说。

　　对于前任校长殷永纯，沈韶清一直表述其五年来在此的不易。现在学校正致力于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制度，来化解学校目前的危机。“和志愿者签服务协议，必须工作一年以上，一部分不适合当老师的志愿者转做学校的行政工作，建立起良好的志愿者文化，让学校真正成为全体志愿者的学校。”

　　香港陈一金基金会董事沈世德老先生，多次从上海赶到复新学校考察，他对学校的事务颇为了解。尽管复新学校最近风波不断，但陈一金基金会仍然通过了即将对复新学校投入一笔数目不少的资金的计划。

　　“我们仍对志愿者学校寄予希望。学校的很多问题出在没有探索出一套适合于志愿者学校的制度，好事也需要内外监督。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人，只有找到真正适合从事志愿者教学和管理的人，志愿者学校才能一直保持它的纯净性。”沈世德说。

　　对于学校的未来，沈世德希望它经过自我完善后继续存在。他认为志愿者学校在涡阳农村还是有生存的价值。“这里的父母都到外面去拾破烂、算命挣钱，孩子们缺少关爱，很小就出去打工，需要探索一种特殊的教育模式让他们健康成长。”

　　而涡阳县教育局最近的态度有所缓和，他们让学校限期整改，从整改结果看是否加以取缔。潘副局长之前曾经对《中国青年报》记者说：“我们是为了保护志愿者对教育的热情，所以才格外慎重，多次让他们整改。”但他又说，保护归保护，志愿者办学还是必须在法律框架内进行。复新学校的未来仍不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