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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大槐树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7月17日16:24 石狮日报

  迎门一堵数丈高的影壁,整面墙上就那么一个舒展的大字——“根”,赫然撞进你的眼眸,撞开你的心扉,血就在那一刻涌上来了,在洪洞这多少有些沉寂的早晨,在古槐这多少有些迷醉的花香中,我竟然清晰地感到了心的撞击,一下比一下急促,一下比一下昂扬。我的心,不是早已水波不兴了么怎么……

  古老的大槐树在影壁之后探出身子,不,那只是一座碑亭,石碑上“古大槐树处”几

个字触目惊心。那株生存几近两千年的汉槐,那株见证过明初波及大半个中国悲壮迁徙的古槐,早已在汾河的大水中荡然无存,就连它的根蘖生的二代古槐,也只剩枯干虬枝,那本该绿叶婆娑的枝头,如今披挂的是红红的中国结、是800个姓氏组成的连绵的三角彩旗。幸好二代古槐的左近,同根蘖生的三代大槐树正是枝繁叶茂,绿意葱葱,而四周,由三代大槐树再繁衍的大大小小的新槐更是翠色撩人。根的繁衍是多么神奇的传递,它令你想起大槐树下那以亿计数的移民子孙,是怎样筚路蓝缕、代代相衔,把根系几乎铺向地球的每一个角落。在人类迁徙史上,大槐树下的迁徙无疑是范围最广、规模最大也最为惨烈的一次。元末的空前战乱和明初的“靖难之役”,使得北中国满目废墟、“千里无鸡鸣”,从血泊中走出的明太祖朱元璋和他的儿子永乐帝朱棣,相继祭出了重振经济发展生产的法宝:大迁徙,从山西未遭战乱人丁昌盛经济富庶的地区,强行迁徙出大批的百姓,迁往人烟稀少的河南河北湖南湖北山东江苏安徽等10余个省份。“四口之家留一,六口之家留二,八口之家留三”,从朱元璋洪武元年(1368年),到朱棣永乐十四年1416年,近50年间,这样大规模的移民前后竟有18次。大槐树旁的驿站是移民迁徙前集中的地点,驿站旁的大槐树也就成了移民心目中的图腾。当一队队的移民被绳索串着,在官兵的刀枪棍棒押解下渐行渐远,回望故乡已是一片迷茫,泪眼朦胧中最后望到的只有那株古槐,只有古槐枝桠间的老鸹窝。这样的场景化作千古传唱的歌谣,深深嵌进了移民的记忆,嵌进了子子孙孙的脑际:“问我老家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祖先故里叫什么大槐树下老鸹窝。”晨光中万籁俱寂,只有槐花槐叶在轻轻地颤动,那支古歌忧伤的旋律似乎正从槐叶间飘出,一丝淡淡的忧伤拂过心尖,颤颤地、柔柔地、幽幽地……

  迁徙真是人类的共同命运么历史上,有哪一个民族、哪一个民系不曾经历过迁徙的血腥或艰辛呢又有哪一个民族、哪一个民系不是在悲壮的迁徙中凤凰涅槃而浴火重生的呢迁徙给心灵带来了难以平复的创伤,迁徙却也让原本散乱的心重新凝聚,几乎每个民系都因迁徙而有了自己的圣地:客家人的石壁、福佬人的固始、广府人的珠矶……而眼前的大槐树,正是亿万槐裔子孙心目中的麦加。我,一个客家后人,走在这并非我的祖地的大槐树的晨光中,原本以为能因客观而趋平静的心,为什么竟也这样的风起云涌

  “北有大槐树,南有石壁村”,大槐树的迁徙是官方行为,把百姓从富庶的安居地赶往荒凉;石壁的迁徙是民众自发,从战乱的中原逃往暂时安定的“桃源”;大槐树的迁徙只在明初近50年,石壁的迁徙却从两晋延至明清,前前后后跨越千年……但悲壮的迁徙是相同的,作为移民迁徙聚散地的地位是相同的,甚至就连“小脚趾甲双瓣”的传说也是那么相似:为什么后裔的小脚趾甲是双瓣的呢大槐树说,那是因为官兵怕移民逃跑,在每个人的小脚趾甲上砍了一刀以作标记;石壁说,那是因为客家人的祖先艰难跋涉,在石壁的石子道上碰裂了趾甲。不同的说法不正蕴涵着同样的辛酸甚至就连后裔们对祖先、对故里的粉饰也是那么相似:石壁的后裔自诩,祖先本是中原士族,族谱上几乎每一姓都可上溯到古老的帝王;大槐树的后裔坚称,古歌中的“老鸹窝”应是“老鹳窝”,老鸹是乌鸦,老鹳是白色的神鸟,作为圣地的大槐树上,当然是白色的精灵做窝,怎么可能停歇黑鸦鸦的老鸹呢而更为巧合的是,因为战乱,客家人的祖先从中原、从辽阔的北方各省逃往南方,只留下北中国一片废墟,而大槐树的移民却被官兵押着,投身的正是客家先人留下的漫漫荒莽。2003年,世界客属第18届恳亲大会在郑州举行,中原大地上,迎接这些客家人、这些古老中原人后裔的正是今天的中原人、大槐树的后裔。古老中原人的后裔与当今的中原人相会在中原的土地上,泪光闪闪的瞳仁中,是否同样映照出迁徙的悲壮与艰辛

  其实,对于人类来说,相同的又何止这些呢迁徙固然是人类无可选择的共同命运,回望却也是人类无法遏止的共同情感。永远地走在迁徙的路上,身不走心也在走,却又永远地回望着故土,回望着家园。而正是在频频的回望中,行走的脚步越来越远;正是在越来越远的行走中,回望的目光越来越急切。人啊,这就是人的悖论么永远地在路上,永远地在回望,天高地迥,何处是心中不迁的故土、理想的家园。

  总是这样,人类总在回望着故土、回望着家园,一个个民系的圣地,就在这回望的目光中渐渐清晰。可是当你真正踏上故土、直面圣地的时候,当你从最初的急切、从热泪盈眶的激动中渐渐平静的时候,却总有一丝失望,悄悄地、顽强地,漫上了你的心尖。大槐树是这样,石壁是这样,固始、珠矶……或许都是这样的啊或许,真正的圣地,只在心中朝阳升起来了,阳光挥洒着,镀亮了大槐树周遭的一切,还有,一个客家后人沉思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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