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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灯(名家新作)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7月19日05:16 人民网-人民日报

  严阵

  我的书房里有一盏古老的马灯。

  虽然它的玻璃罩上已染满了岁月的风尘,虽然它用铁丝制成的提手和三道铁制的护栏已经锈蚀,虽然它底部的油箱早已干涸,但在我的心目中,它却一直在发着它的光。

  我把一盏古老的马灯摆在自己的书房里,当然不是为了怀旧,更不是为了追求一种仿古的装饰效果,而是因为在有些时候,我确确实实能够看到一直到今天它还在亮着。

  一位爱好古瓷的朋友说过,在某些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能够听到摆在他房间里的古瓷瓶,发出的轻微但却清晰的声音,那些声音组成的旋律,有时如断断续续的洞箫,有时如幽秘的编钟的碎韵,我对此深信不疑。因为我知道,世间所有的人和事,它的是非曲直,有时往往决定于人们恪守心底的那种不灭的理念。

  真的,看到那盏马灯,有时我会听到有人叫我,声音永远是低低的,急促的,其中交织着木头轮子敲击着已经冰封的河底的声音。于是我看到那盏马灯的光,在北国深夜的寒风中摇晃着。那些浓浓的模糊的光影使我想起了修拉的画,这时,我会看到那盏已经干涸多年的马灯依旧亮着,它那混浊的如古铜一般色调的光,会一直延伸到我的书桌。

  有一个雪夜,我半夜醒来,忽然被我书房里的一种光所吸引,那分明是雪的映照,可是我却仿佛看到一种光正在我面前延伸:在大别山千回百折的山道上,身着灰色军装的队伍正在夜色中行进,一个手提马灯的少妇站在路口,默默地,一直送最后一个战士从她身边走过,消失于崇山峻岭的那团浓黑之中。那是油菜花开得一片粉黄的江南,西江月正在云中浮沉,一个老渔夫背着一个负伤的战士,在油菜花的掩护下,爬到江边他的小屋。在长江深夜的涛声中,他就是在一盏马灯的光下,为战士裹起流血的伤口。当月明星稀之夜,当杏花春雨之夜,当梧桐叶落之夜,当霜凝板桥,雪压梅林,冰河无声,竹枝萧疏之夜,曾有一盏马灯的光,在其间忽明忽暗,或止或停,或隐或没,或出或现地穿行于整个的北国,映照过整个的江南。轻轻的一句话。默默的一张纸。心的跳动。血的奔腾。和对朝阳的呼唤与对明天的向往交结在一起。

  巴山夜雨。赤水涛声。岷山青月。延河云影。其中都闪过曾经照亮过我们伟大历史的那盏马灯的光。湘江的秋夜,它伴随过我们的脚步,遵义的会议桌上,它照亮过我们的征程,蜀道黔山,雪岭荒原,千曲百折,辗转往复,起伏跌宕,千灾万劫中,它曾经挂在我们的马头上,与我们共度过无数汗与泪的夜晚,血与火的晨昏。在茶马古道上,在陕甘的风雨中,在秋霜千里的黄土高原,在阴雨缠绵的芙蓉国里,它都曾在一把油布伞下,照亮过打开的地图。在黄河岸边,在长城脚下,在井冈山上的下弦月下,在延安窑洞的鸡鸣声中,它也曾以它永远默默无言但却永远执着永远无比温柔又永远如铁石一般坚定的光,那种浓浓的、黄黄的、有时甚至模糊但却无比忠贞的光,照亮过在中国历史上永远不可磨灭的那些人物,照亮过他们将天下置于掌中谈笑风生的那些音容笑貌,和悉心倾听共和国诞生前的那一声婴儿的喜悦的啼哭的情景。

  能忘了我们的那盏马灯吗?马蹄声里,喇叭声里,多少漫漫的长夜,多少曲折的道路。残月下面,残宵下面,它照亮过多少伟大胜利的蓝图,它见证过多少伟大诗篇的诞生。

  能忘了我们的那盏马灯吗?白山黑水,黄土红崖,两湘三晋,五岳三江,那些慈母用泪线缝补的衣衫,那些妻子用挂牵绣制的鞋底,那些独轮车在雪上留下的辙印,那些战士用鲜血书写的决心,有多少是在那盏马灯的微弱的不断闪动的光芒之下留下的丰碑,留下的史诗。

  能忘了我们的那盏马灯吗?我们望着沉入火海的乡园哭泣过,我们扶着硝烟迷漫的壕墙沉思过,当我们在雪里掩埋过自己的战友,当我们重新打起那面弹痕累累的旗帜,深深的夜色里,唯有它永不背叛地与我们相依相伴,在最黑暗的时刻,追随于我们的左右。

  能忘了我们的那盏马灯吗?一池春雨,一江春水,满林秋霜,满山秋叶,谁曾知道那些夜晚,有人提着太阳,曾从此隐约闪过,奔向东方的山际?雨水泥泞,雪水泥泞,荷叶上滚动着露水,竹叶上残留着霜痕,谁曾知道那些夜晚,有人曾提着月亮,从此经过,把密密的足迹,留在历史的一页上。

  现在有多少美丽的灯啊,白炽灯,日光灯,霓虹灯,梦幻灯,冰灯,迷彩灯,潜影灯。现在有多少美丽的灯火啊,北京灯火,上海灯火,广州灯火,西安灯火,那一片一片的辉煌,那一片一片的灿烂,曾使多少人心醉身迷,曾使多少人身往神驰,可是你知道吗?那楼头每一盏室灯的光里,那街头每一盏路灯的光里,那每一个彩楼,每一道彩门,每一间住室,每一个窗口,或绚丽多姿或清白如昼的灯光里,都有我们当年的那盏马灯的光啊!

  只要哪里有灯光,哪里就有我们当年那盏马灯的光。

  深深地看一眼我们面前的许许多多的普普通通的灯火吧,希望你永远能从中看到我们中国的普罗米修斯之火——我们那盏曾经照亮过一代人的道路的普普通通的马灯。

  我的书房里有一盏古老的马灯,它锈蚀了,但它依旧年轻,它干涸了,但它依旧发光。它的光已经融入今天所有的灯光里,所有的灯火里。在大会场,在小会场,在办公室,在会客室,在宾馆,在餐厅,在你的住房,你的居室,你的坐椅,你的卧床的一侧,它都像当年一样默默地跟随着你,守护着你。

  现在是不是天下太平了呢?现在是不是万事大吉了呢?不,不,我们还在四渡赤水,我们还在转战陕北,我们还在越过草地,我们还在翻过雪山,我们还在东渡黄河,我们还在横渡长江。彬彬有礼的握手中,围堵仍在继续,看似美好的微笑里,阴谋仍在酝酿。

  因此,我们要把所有的花灯当成这盏马灯,我们要把所有的彩灯当成这盏马灯,我们要把所有的车灯当成这盏马灯,我们要把所有的路灯当成这盏马灯。

  只要我们不丢掉这盏马灯,不丢掉马灯精神,我们便能通过所有的黑夜,走向新的黎明。

  《人民日报》 (2005年07月19日 第十五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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