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边缘的迷茫和希望

　　今年1月开始的单县乡镇机构改革，已经进行了半年。这次机构改革进展如何？它对当事人带来了怎样的心理冲击和观念变化？记者进行了调查。

　　这次改革，单县将乡镇机构、人员调整为三大块：5个综合性办公室、行政村特派员、外出招商小分队。5个办公室是党政办、经济发展办、社会事业办、社会稳定办、农村工作办，囊括了原来的七站八所，承担乡镇日常工作，定编平均30—40人左右。办公室人员和驻

　　帅庆辉：将来如果被分流基本能平静接受

　　在接受记者采访前两天，作为单县单城镇招商队成员，帅庆辉陪镇长在上海拜访了三家客商。

　　帅庆辉今年29岁，1996年从烟台财校毕业。本来一毕业就分配到单城镇工作，但他先去了一家企业，月收入1500元以上。1998年又回到镇里上班，月工资470元。帅庆辉的妻子做服装生意，一月挣1000多元。说起收入不如妻子，帅庆辉撇了一下嘴：“她干的是个人生意，我是在党政机关工作。”

　　帅庆辉的“机关意识”，在今年1月受到了冲击。

　　单县共20个乡镇，乡镇机构在岗人员5138人，大乡镇400多人，小乡镇一百五六十人，超编人员达2990人，超编率几近60%。有的乡镇每月只能给工作人员发120元的工资，但还是有很多人往里挤。一位镇党委书记坦承：“我们这里的人根本用不了，好多副科级干部被安排到管区。”随着农业税的减免，曾作为乡镇主要工作的“收粮征税”任务日渐淡化，人浮于事的现象愈加突出。

　　单县是农业大县，农业税的减免对县及乡镇财政造成巨大冲击。据了解，因为农业税税率逐年降低，去年县财政减收4000万元，今年预计减收2600多万元。李新庄镇最多的年份曾收缴农业税700万，今年只收了60万，镇党委书记王卫东说：“这点钱只够发工资的。”对乡镇财政的缺口，省财政给予转移支付。但据单县有关人士称，转移支付的资金并不能完全补上乡镇财政的缺口。

　　帅庆辉原来所在的招商办公室划进了新组建的经济发展办公室。单城镇由于地处县政府驻地，所辖人口多，5个综合性办公室的人员编制达60人，另有27名驻村特派员。帅庆辉本来有资格去竞聘这两类岗位，但他报名去了招商小分队。单城镇共成立了16个招商小分队，220人外出招商，帅庆辉是16个小队长之一。

　　“看来这次改革是动真格的了。”帅庆辉向记者谈了他对这次改革的看法。让他服气的是，这次乡镇机构改革并不是只拿普通工作人员“开刀”，乡镇领导班子精简得更厉害。现在规定各乡镇领导不超过7人，一岗多责，交叉任职。被裁减下来的乡镇领导和普通工作人员一样，或者下村当特派员或者外出招商。

　　帅庆辉说，尽管镇领导曾明确表态，出去招商绝不是把人分流出去，招商队员还是镇上的人。但许多人起初还是不情愿去招商小分队，不仅仅怕出去招不来资，更担心将来不能回机关。

　　帅庆辉的招商小分队共6人，镇里给他们的任务是每年招商600万元。平常只发60%的工资，完成招商任务后年底补齐工资。

　　招商的日子很辛苦。今年4月，帅庆辉他们到温州苍南县招商，被企业主赶出门很多次。有一次被赶出后，帅庆辉带着两名队员去河边看了20分钟的钓鱼，才平静下来，然后继续去跑。

　　帅庆辉说，出去半年，最大的收获倒不是招来多少资，而是思想转变了：外边机会很多，回机关不是惟一的路子。通过这半年的锻炼，自信心增强了，将来如果被分流，基本上能平静地接受。但现在还不想离开机关，但也不想回去上班，还要在外边跑跑。

　　马开成：回机关之路被堵，只能在外边闯了

　　已辞职下海的马开成，对这次改革的感受挺复杂。

　　31岁的马开成，1996年从西安电子科技大学专科毕业。在镇上工作了八九年，月工资只有424元。妻子当老师，月收入620元。2003年买了一套两万元的房子，前前后后借了1万多块，到现在还没还上借款。

　　7月4日，在北京他的办公室，马开成一说起这事来，仍有些不是滋味。

　　让他眼热的是，与他同一天到黄岗镇上班的黄万里，2001年辞职到北京做建材生意，2004年已买了一部帕萨特轿车和一辆二手金杯车，还花30万元买了一部钻井机。而1999年机构改革中分流出去的牛彪夫妇，2000年离开黄岗到北京做生意，现在已拥有了一部轿车、三部运输车，还在北京买了房子。

　　马开成坐不住了。去年8月，他请假来到北京，在黄万里、牛彪等人的帮助下，做建材批发商。然而费尽心机忙活了3个月，却只是不赔不赚。马开成有点灰心：做生意太辛苦了，钱一点儿不好赚。在机关虽然拿钱少，但没有这么辛苦，也没有风险。去年年底他又回了单位。

　　今年1月人员调整，领导对他说你在北京做过生意，就去招商吧。担心回机关之路被堵，又不想去招商，马开成决定破釜沉舟，再回北京经商，每月仅从镇上领取120元的生活费。

　　马开成现在的买卖还可以。夏季虽是建材销售淡季，但他接受采访前一天卖了4000多块钱的货，纯挣300元。更重要的是，北京2008年要举办奥运会，这两年大搞建设，建材生意前景不错。

　　但直到现在，马开成对自己被派出招商还是有点不理解。在采访中，他几次向记者询问其他县是否也搞了乡镇机构改革，单县为什么一定要搞。

　　在采访马开成时，记者恰巧见到了2000年就下海经商的牛彪。他说，现在乡镇机构臃肿，部分人离开于公于己都有利，只要走出去就能找到挣钱的机会。他开玩笑道，在镇上工作时哪点过1万块钱啊，现在一天经手的钱就好几万。

　　马开成也说，在机关上班确实很体面，但我们在外边挣了钱，回镇上投资，书记、镇长不也得把我们当贵宾待吗？记者问他将来是不是还回镇上上班，他说，我回不去了——5大办公室的编制已经占满，只能在外边闯了。说这话时，他的语调里透出一丝留恋和无奈。

　　采访结束了，牛彪要开着轿车去收款，马开成则要步行去客户那里转转。这天北京气温高达37摄氏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