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夏天，英都窝在家里和闷热的天气呕气，空调不开，电扇不用，她在省电。
立秋了，她突然特别想爬山。悄悄地准备了饼干方便面等，说走就走，可是去哪里呢？离城近的地方她不愿去，一些景点人太多，她随便上了车，去哪里也没看清楚，当她看见窗外没有平坦的路走了时，自己下了车，随便拣了条小路，信心十足地往上爬。一口气爬到了山顶，一棵孤独的槐树像一把撑开的大伞遮住了毒辣的太阳。英摘了太阳帽，拿出塑料布
铺下，自己往上一躺，伸展着胳膊，享受着出透汗后的松散。不知不觉她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多香啊，也许整个夏天也没今天睡得多。她醒来时，太阳已经偏西，风吹过后，心里泛起阵阵凄凉，果然是天凉好个秋啊，英的眼里突然涌满了泪水，她将身子靠向大树，有片叶子随风落下，她捡到手里，难道这就是生命吗？一点儿也抗拒不得？面临下岗的英感到自己正如一片飘零的叶子，离开自己的岗位，离开自己亲密的同事，孤独地飘到地上。英感到有泪流出，这是多年不曾有的东西。男人四十一支花，女人四十豆腐渣，英感到人情的淡泊。
“鸡鸡鸡……”山那边传来一阵喊声，突然从山沟沟里、地瓜垄里飞奔出一只只山鸡拍打着翅膀奔向果园。“鸡鸡鸡”的叫声停下了，几只落后的山鸡似乎失去了导向，在英的面前转悠着。“鸡鸡鸡……”山那边又传来叫声，鸡们才发现找错了对象，张开翅膀扑闪着飞了一段又落到地上奔跑起来，英欢喜地起身追去。园子的深处，一位老妇正在剥玉米喂鸡，一群毛色光亮的山鸡围着她，她慈爱的笑容像喂自己的孩子。两只拴在树上的山羊馋得直叫。老妇抬头看见了英：“吆，大妹子出门呀，快过来歇会儿。”老妇回身进屋搬出了凳子，又端出一只摆了茶具的小方桌，“来，喝口茶，解解渴。”英看着她一头银发，叫着：“大婶，麻烦您了。”“不麻烦，不麻烦，有个人陪着我喝茶，我还求之不得呢。”
随着清淡的茶香，女人们开始了千篇一律的家长里短，英知道了这个老妇的一切后，觉得自己的委屈已经微不足道了。这个抗战时期的妇救会长，炮火中，她舍生忘死救伤员，家庭中，她动员丈夫投身革命。为此，她失去了可爱的孩子，丈夫南下后，她又失去了丈夫。老妇喝着茶，像在说别人的故事。英听得心酸，尤其是听到她曾搭车南下，步行在陌生的大街上，一个人一个人地打听终于证实丈夫的死亡消息后，英流泪了。
英看着她平淡多皱的脸，似乎找不出当年风风火火的妇救会长的影子。“你的生活不该是这样的。”英说。“你是说我该脱产？上世纪五十年代下放干部时，我第一个被下放了，回家务农有啥不好，瞧，我养的这些鸡，下的蛋可值钱了，我自己能养活自己，我还资助了个学生呢。”
回家时，大婶执意为英捎上了一些山鸡蛋，英给她钱时，她说什么也不要，说：“为人咋能光盯着钱呢，吃完了再来拿。”英回城后给她全卖了，价格比她卖的高出一倍。再回去时，英带上了铺盖和几本养鸡的专业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