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秩序，还绕不开美国

　　随着全球化和地区化的加强，以及中国、印度和日本等区域大国的崛起或者复兴，亚洲地区秩序正在发生深刻的变化。一方面，美国竭力强化亚洲地区的“中心和轮辐”体系，另一方面，亚洲的地区整合运动在困难中发展。美国霸权的强化和地区整合的趋势将长期并存。

　　仔细分析亚洲地区的国家体系，让许多亚洲主义者和民族主义者难以接受或者不愿面

　　亚洲地区秩序的几大特征

　　目前的亚洲国家体系，有以下几大特征：

　　首先，亚洲不正常地、不合理地以非亚洲国家的美国为中心。二战以来，美国在亚洲构筑了一个叫做“中心和轮辐”的体系。这里，美国是“中心”，而参与这个体系的亚洲国家则是“轮辐”。美国人也从来都是把美国当作是亚洲的一个主要国家，而且是置于亚洲国家之上。因为直率地说“美国是亚洲国家”或者“亚太国家”，难以为大多数亚洲人接受，美国人便采取巧妙的说法：“美国在亚洲的存在”。

　　其次，亚洲地区秩序的一个显著特征是“地区结构”的缺失。亚洲不存在欧洲那样的多边机制和地区安排。

　　亚洲缺少地区结构的一个根本原因，正是由于美国的存在。亚洲国家横向联系不够，许多安全问题都要经过华盛顿，而不是两个亚洲国家直接进行沟通。

　　第三，与“弱”的地区结构相反的是，亚洲民族主义的持续兴起。大部分亚洲国家，包括世界第二经济大国日本在内，都是典型的民族主义仍然在蓬勃发展的国家。

　　第四，亚洲目前的地区秩序的一个特点是发展。从东北亚到东南亚、南亚，出现了一系列发展型国家。国家发展的差距导致了新的地区不平衡，以致一些国家担心另一些国家的发展。

　　“美国中心”的亚洲秩序存在着不合理性

　　但是，以美国为中心的亚洲秩序存在着一些不合理性和不正当性：首先，“轮辐”国家是美国在亚洲的“代理国家”，在政治上和安全上实际上依附于美国。其次，这种秩序的中心是美国而非亚洲，美国处理亚洲事务是按照它自身而非亚洲的利益和原则进行的，亚洲处于从属的地位。再次，这种秩序太看重霸权国家的力量，单纯从国家的角度考虑国际关系，严重忽略了非国家的各种社会因素，尤其是把亚洲复杂的地区进程简单化，没有考虑一系列非国家行为体的作用。还有，这种秩序在解决问题的同时，也制造了新的问题。再有，过分依赖美国霸权的亚洲体系阻碍了亚洲国家之间的和解和合作。此外，“中心和轮辐”体系的不断完善“鼓励”了美国的帝国梦想和霸权行径，使美国与不属于这个体系的国家的关系紧张。另外，美国秩序并没有解决非传统安全问题，以及诸如日本与亚洲邻国的关系问题。

　　亚洲地区秩序在变

　　有的美国学者认为，亚洲地区秩序正在演化，一个多特征和多层次的地区体系正在亚洲出现。中国的崛起对亚洲地区秩序的未来意义重大。

　　冷战后，尤其是进入21世纪以后，以美国为中心的亚洲秩序得到进一步强化。与此同时，该“中心和轮辐”体系也出现了局部弱化的趋势。一、一些“轮辐”国家（如日韩，尤其是韩国）向美国要求更多的自主性和平等性。二、不属于美国的“中心和轮辐”体系的中国，对亚洲国家的影响越来越大。

　　众所周知，目标为地区整合（一体化）的亚洲合作起步比较晚，但是却已经成为越来越多的亚洲国家对外政策议程中的大事之一。例如，东亚“10+3”进程在贸易、金融、货币合作方面取得了一些进展。第一次“东亚峰会”将于12月在马来西亚举行。除了参加东盟组织的东亚“整合”，韩国主张建立“东北亚共同体”。即使担心中国主导亚洲合作进程的日本，也主张建立“东亚共同体”。亚洲各个次地区合作机制之间也在开展横向联系、对话和合作。

　　很明显，区域整合构成了与“美国中心”秩序不同的另一种地区秩序。这个进程由于各种因素的作用，正在加快，从而不仅客观上对原有霸权秩序构成某种挑战，而且有可能像欧盟那样，经过长期发展，打造出一种新的亚洲地区秩序。

　　在亚洲地区整合问题上，美国坚决反对“排斥美国”的地区合作进程。目前，一些美国人指责中国，认为中国将取代美国成为或者恢复成为亚洲的中心国家，中美为此必然爆发冲突。因此，把中国“纳入”地区秩序一直是包括美国在内的许多国家的一个愿望和目标。

　　其实，中国在亚洲各种地区多边安排中早已发挥了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但中国并不是以承认、接受和加入现存亚洲地区秩序的方式成为亚洲秩序的一部分的。中国进入亚洲地区秩序是通过自己的方式：一、没有挑战霸权秩序，反而与美国形成了经济和安全上的复杂关系，并承认美国秩序在客观上对亚洲地区稳定的良性意义，中国同时也指出这种地区秩序中的问题。二、经济上成为这个地区的重要部分，通过自身的经济改革、开放和增长为亚洲其他国家提供了大市场。中国与亚洲其他国具有越来越多的共同利益。三、几乎与所有的亚洲国家建立起正常的外交、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关系。四、推动亚洲的多边主义和地区主义机制的深入发展。五、强调亚洲面临来自全球化和地区化的非传统挑战，主张通过合作解决共同问题。

　　新的亚洲秩序，不是排斥“非本地区国家”美国的产物，而是亚洲国家为解决自身的地区问题而结成的利益共同体和命运共同体。至于美国主导的亚洲秩序与亚洲多边主导的亚洲秩序如何较量，是兼容还是冲突，将是未来亚洲地区政治和“跨太平洋关系”的首要问题。

　　（作者是南开大学全球问题研究所所长）

　　《环球时报》 (2005年07月18日 第十一版)

　　作者：庞中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