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至重的启功先生

　　在我的生活范围内，轻财重义，感情至重的就是我的恩师启功先生。先生对我的天高地厚之恩，我已专门撰文陈述，这里讲述的是启老对妻子、对师长、对他人的深情厚谊。

　　师母章佳氏（讳宝琛），文化程度不高，却集中了东方妇女的温柔、善良、坚忍、忠贞种种美德。在1957年“反右”及“文革”中，先生遭厄运的时候，她面对冷遇和歧视，携手与先生共渡难关，还瞒着先生、冒着风险，保存了先生不少画稿和手稿。可惜于1975年病

　　“相依四十年，半贫半多病。虽然两个人，只有一条命。”

　　“我饭精且美，你衣缝又补。我剩钱买书，你甘心吃苦。”

　　“枯骨八宝山，孤魂小乘巷。你且待两年，咱们一起葬。”

　　句句沉挚凄恻，酸楚不能卒读。先生最感痛心和遗憾的是，妻子在清贫与辛劳中度过一生，从没有机会出游一次。先生晚年，多次谢绝他人邀他游山玩水的盛情。他说：“别人登山览胜，高兴得很，我却老想哭。”

　　陈垣校长为启功先生终生感戴的恩师。是陈垣先生举荐初中毕业的启功到辅仁中学教书。过了一年，当学校以学历不够解聘启功时，陈垣先生竟然直接聘请启功到辅仁大学任教。在陈校长的栽培下，启功终成学艺卓绝的一代名家。启功先生对陈校长始终如父亲般地敬重。每逢大事，生母不能做主，就找陈校长商议。陈垣校长辞世时是1971年，在那人妖颠倒的非常时期，先生私撰一副挽联：

　　依函文卅九年，信有师生同父子；

　　刊习作二三册，痛余文字答陶甄。

　　千言万语尽寓其中。1991年，先生为母校捐赠的一百六十余万元的奖学金，坚决不用自己的名字，而以恩师陈垣校长书斋“励耘书屋”中“励耘”二字命名。先生说，这是“借以绵延陈老师的教泽，为祖国的科学文教培养更多的人才，或可以上报师恩于万一”。每逢集会启功先生在讲到陈垣校长时都坚持站立，直到一年前站不起来为止。

　　先妻章佳氏和恩师陈垣校长在启功心中的位置从一件事中清楚显现出来。1978年，启功先生的右派错案被彻底纠正，当别人告诉他这一消息，以为他会高兴，不想先生却木然良久，而后伤感地说：我这一生有两个人最爱我，对我关心，一个是陈垣老师，一个是我的妻子。如今他们都已离开了人世。他们离开人世时，是带着我是右派的观念而去的。现在改正，已经没有办法告诉他们了。没有了他们，改正不改正，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要紧了……有谁听了这深挚、凄怆的话语不心痛神伤呢？

　　傅增湘是先生祖父的世交，曾对家道衰落的启功一家有过帮助，当年到陈垣校长处推荐启功的，就是这位傅先生。七十年的光阴过去了，至今启功书房的显要位置还挂着傅先生书写的条幅，傅家的后代也一直受到启功先生的关照。

　　启功先生不仅对授业恩师、亲人、友人感情至重，对数不胜数的学生亦至诚对待，并尽最大力量给予帮助，这里不再赘述。

　　先生宽厚仁慈的关怀充分表现了人性中善与美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