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湖南正面战场大会战纪念碑(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7月22日14:04 金羊网-新快报

　　特约记者　黄恒

　　正午岳麓山·第三次长沙会战纪念碑

　　与长沙城隔湘江相对的岳麓山主峰海拔只有300.8米，但却可以俯视整座城市。所以，从军事角度看，长沙存亡，与其制高点岳麓山有莫大关系。

　　在抗战史中，以长沙命名的会战有3次。1942年1月的第三次长沙会战，更是世界公认的、由中国军队取得的一场大胜仗，日军被毙伤5万余人，整个太平洋战场盟军的低迷士气为之一振。

　　那一仗，以“天炉战法”扬名的第9战区司令长官薛岳的指挥所就设在岳麓山下爱晚亭附近的房屋内。重炮旅则部署在山顶上。当年的炮兵阵地已无迹可寻，但保卫长沙阵亡将士的墓碑还可以找到，他们大多葬于岳麓山，应有10万之众。

　　在最高处云麓宫外，有阵亡将士名录碑栏。碑栏一共有13块，里外都密密麻麻地刻满了人名，总共大约有5000人。由于风雨侵蚀，大多数名字需要仔细辨认。许多游客似乎都未曾注意到，手下扶着的栏杆内外还有这么多字。它们已经将这座城市俯瞰了60多年。

　　由云麓宫后下山，走不了多远就是响鼓岭。如果不是随行的向导提醒，我根本没有发现，在马路旁边的一块小土包前还立着一块碑，那就是“长沙会战碑”。碑高2.35米，宽1米，记述了1939年第一次长沙会战的经历，但字迹模糊已难读全。

　　据记载，这块碑立于1948年，远置于云麓宫前，周边环绕阵亡将士碑栏。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它才被移到现在这个位置。移来时，碑的正、背两面还被放反了。

　　时值正午，忠烈祠关门休息。路上阳光灿烂。

　　夕阳常德坊·常德会战阵亡将士纪念碑

　　陆军74军常德会战阵亡将士纪念坊位于常德市中心，牌坊建得并不华丽，一层三门制式，3层楼高，灰色，仿佛用水泥砌成，夕阳之下，静谧安详。

　　走进牌坊是一处不大的园子，中央立着一块四方形的纪念碑，碑的四面均刻有当年政府要员的题词。牌坊上何应钦题写的对联与横额简洁而激昂。上联是:“忠贯日月”，下联为：“气壮山河”，中间四个大字:“万古军表”。

　　1943年11月，日军发动进攻，常德会战打响。但是，由于中国军队指挥官判断失误，常德城25日陷入重围。

　　当时担任57师171团3营7连2排一个班副班长的李超，现已81岁。

　　“鬼子兵4万多人打我们9000人，但我们是在保卫自己的家乡，都没准备活着回去。”李超老人情绪激昂地说，“战斗打响没多久，一个传令兵就带着余程万师长的命令进了我守的碉堡：‘官佐弟兄们，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我们要与日本鬼子在常德城决战，只准成功，不准投降，牺牲者光荣，偷生者可耻，宁可战死，不当俘虏。’”

　　李超那一战在阵地上打了9天9夜，最后在巷战中拼刺刀时负伤被抬出城。而另一名现年85岁的老兵吴云凯则坚持到城破前一刻，“我们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总要给自己留一枚手榴弹，藏在腋下，那是最后时刻用的。”

　　到了12月2日，8000守军只剩100多人。吴云凯至今还记得那天师长发给重庆军事委员会和第6战区司令长官孙连仲的两份电报:

　　“弹尽、粮绝、人无、城已破，副师长、参谋长同守一屋，誓死为上……”后来，在下属劝阻下，余程万带人冲出重围寻找援军，城中只留下169团团长柴意新和其余29人，他们向日军发动了最后一次冲锋。几天后，58军赶到，9日中午收复常德。

　　这一战，常德城中只剩一座西班牙教堂还有房顶，没有一块青石路板上没有尸体的。此战之后，57师军装右臂上添了两个字:常德。他们在1945年日本投降后成为第一支进入南京收缴日军武器和接受投降的中国军队。

　　在纪念坊旁边有一条500米长的“烈士街”。老人们都说，每逢刮风下雨的日子，总能在街上听到军队厮杀的声音。

　　雨中受降镇·抗战胜利受降纪念坊

　　湘西抗日名城芷江。1946年，当地人在芷江机场以南七里桥修建了一座牌坊，取名“受降纪念坊”，现在叫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受降纪念馆。拜谒纪念坊的那天正赶上雨，天空低沉，但心情却并不压抑，特别是想到老人们对1945年8月21日那一天的描述。

　　现在83岁的陈光杞当年是常德县县长戴九峰的秘书。他清楚地记得:“1945年8月中旬的一天，常德上空一架日本飞机飞过去。平时我们看到日本飞机都很紧张，那一天不同。那架飞机感觉很奇怪，低着脑袋，挂着白旗。第二天我看报纸，头版头条就是，日本投降了。”

图：芷江抗战胜利受降纪念坊。

　　纪念馆大门宏伟，门额上有刻三个隶书大字“凯旋门”，大门两边有4个象征胜利的V字。走进大门，迎面耸立着的就是大理石雕砌的受降纪念坊，8.5米的四柱三拱门，远远看去，像是一个中文的“血”字，因此又称“血字坊”。这是华夏大地唯一纪念中国抗日战争胜利受降的标志性建筑，坊上有蒋中正、李宗仁、何应钦、白崇禧等人题的楹联，有王东原、于右任等人的题额。但因建坊时，国内时局已趋紧张，各位大员无暇至此，多以电报传来题词再由当地人题写，故无一为手书原迹。今日遥想，内战之忙竟没有时间为胜利喝彩，令人不胜唏嘘。

　　穿过受降纪念坊向左拐，就是受降会场旧址，建于1938年，是三栋平房成一个品字形。中间为受降堂，左侧为陆军总司令、受降全权代表何应钦的办公室。

　　受降堂进门左手是记者席，墙上挂着中、美、英、苏四国国旗。右手就是会场，正中悬挂孙中山先生遗像，坐在堂上的是中美两军将领，堂下“受审”位置则是今井武夫等人的坐席，他们在那里呈上了包括驻台湾日军在内的所有侵华日军集结地区的军事地图，接过中美关于日军投降事宜安排的4份备忘录，等待中国军方正式派人接受投降。今井武夫在芷江共停留52小时。一夜之间，举国欢腾。

　　是夜，雨未停，和侗族朋友畅饮30斤米酒。

　　傍晚岳屏山·（长沙）衡阳抗战纪念碑

　　岳屏山只是个土丘，却是衡阳的制高点之一。1944年，第10军方先觉军长带着士兵，就依靠此地，死守衡阳47天，敌我战损比达3∶1。

　　83岁的曾琪老人曾亲历那一战。他说，方先觉早有与日军在衡阳死战之意，因此日军到来之前，已把城中百姓疏散一空，只留百把人为军队做饭送水。另外，城外丘陵地带的枫树山、张家山、萧家山、天马山，守军将日寇来犯一侧的山体削成直壁，只待日军来送死。

　　6月20日，直接进入衡阳战场的日军达2.6万人，而守城第10军部队仅1.8万人，装备也无法与日寇相比，但这一仗打得日军胆寒，至今日本还有一个衡阳战役生还者协会。

　　据当事人回忆，一开始日军还攀爬云梯攻击各处小山，后来堆积的日军尸首已成一个斜坡，高与山齐，可以直接踩着向上了。最后，日军竟丧心病狂地使用毒气，这才逐步攻入城中。47天之后，方先觉手中虽然还有兵，但早已没有粮食。眼看援军就在附近却驻足踟蹰不前，方欲举枪自杀，手枪却被部下踢飞，最终被俘。后来，他又被国民党散兵组成的湘南游击队救出来，官复原职，未遭治罪。

　　1945年，衡阳光复，当年曾参与衡阳守卫战的师长葛先才在岳屏山上挖出了大批中国军人尸体，合葬一处，立碑纪念。

　　曾琪回忆说，因尸体的气味太大，葛师长不得不买来大批花露水和香水喷洒，衡阳所有商店里的花露水和香水都被买光了。随尸体一起挖出的还有证件、委任状、相片、家书，甚至还有战士写给爱人的情书，字迹可辨，恍然如昨。

　　傍晚，岳屏山上一座纪念碑直冲云霄，上书“衡阳抗战纪念城”，纪念碑前一座牌坊上写着“抗战”两个遒劲大字，没有题名，也弄不清是否曾经有过。

　　初晴忠烈祠·抗日阵亡将士总神位

　　在所有抗战纪念碑中，曾被毁坏最严重的，目前也修缮最好的就是南岳衡山脚下的忠烈祠。

　　今日忠烈祠可谓完全再现了仿中山陵所规划的豪迈气势，划中轴线依山而建，三孔拱门牌坊、“七七”纪念碑、纪念堂、安亭战役纪念亭和享堂五处主要建筑。最高处为享堂，堂外匾额为蒋中正手书原迹。堂内中置数米高“抗日阵亡将士总神位”。祭台下刻着这样一段话:恭立忠烈祠，以祠忠烈神，我怀忠烈魂，誓继忠烈神。书写者为薛岳。

　　建立忠烈祠的提议始于1938年底，当时蒋介石在南岳召开全国高级军事会议。会议中，各战区主官几乎都谈到自己下属官兵大多“暴尸疆场”不能掩埋，“言者伤心，听者敛容”。蒋介石也称“我军过去最遭敌人轻视的一点，即是我们阵亡将士的忠骸，有许多不仅不能抬回安葬，而且任其遗弃阵地……这是我们最大的耻辱”。

　　按照建造初衷，除了目前可见的五大主体建筑之外，周围还要修建300座个人和集体墓葬，将官的占地面积为600平方米、校官为240平方米，尉官为75平方米。国民政府颁发的《春二季致祭阵亡将士办法》还规定每年3月29日为春祭，9月30日为秋祭，7月7日要举行公祭。但忠烈祠未及建造完成，日军侵占南岳。日军投降后，又因内战财力吃紧，工程依旧停顿，再随着全国解放，祭祀也告一段落。只留下忠烈祠和周围19座阵亡将士坟茔。

　　忠烈祠祠宇和墓碑中的115件国民党要员题刻，1952年秋，被湖南省南岳特区政府作为“反动遗迹”“清除”。十多年后，祠四周墓葬再遭红卫兵彻底摧毁。

　　来到37军60师集体公墓原址，那里本葬有将士遗骸2128具，占地面积3000平方米，是忠烈祠整个墓葬区规模最大的一座公墓。忠烈祠大门西边的山上一片废墟中被倾毁的墓塔残石背后就是墓道入口。墓道仅容一人入内，高不到1米，长约四五米，里面漆黑一片，打着火机，可以看到地上密密麻麻摆满了骨灰坛。坛子为深褐色粗瓷质地，三十多厘米高，顶上放着一只白色瓷碗。坛子写着:陆军第60师抗战烈士忠骸。墙上的墓志碑铭，为该师师长董煜亲笔撰写。其中一句痛心自责的话让人记忆深刻:

　　“其已葬及遗散者未集其标识，欠明者姓名，里籍未详，呜呼！死者烈而主者过矣。”

　　走进享堂的时候，恰好一队国内游客也到此处。一人提议之下，二十多人在汉白玉的总神位前站成三排，默哀1分钟，行三鞠躬礼。此时，堂内鸦雀无声，堂外小雨初晴，寿岳衡山，郁郁葱葱。

　　（此文转载自今日出版的《看世界》杂志，有删节。敬请留意）

　　（金陵／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