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打错的电话

　　小小说专版

　　王若谷

　　一天，正走在路上，手机响了，话筒里是个稚嫩的小女孩的声音:“爸爸，你快回来吧，我好想你啊！”凭直觉，我知道是个打错的电话，因为我没有女儿，只有个12岁的独生子

　　接下来几天，这个电话竟时不时地打过来，搅得我心烦，有时我态度粗暴回绝，有时干脆不接。

　　那天，这个电话又一次次顽强地打来，与往常不同的是，在我始终未接的情况下，那边一直在坚持不懈地拨打着。我终于耐住性子开始接听。还是那个小女孩有气无力的声音:“爸爸，你快回来吧，我好想你啊！妈妈说这个电话没打错，是你的手机号码，爸爸我好疼啊！妈妈说你工作忙，天天都是她一个人在照顾我，都累坏了，爸爸我知道你很辛苦，如果来不了，你就在电话里再亲妞妞一次好吗？”孩子天真的要求不容我拒绝，我对着话筒响响地吻了几下，就听到孩子那边断断续续的声音:“谢谢……爸爸，我好……高兴，好……幸福……”

　　就在我逐渐对这个打错的电话发生兴趣时，这次打电话的却不是女孩，而是一个低沉的女声:“对不起，先生，这段日子一定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实在对不起了！我本想处理完事情就给您打电话道歉的。这孩子的命很苦，生下来就得了骨癌，她爸爸3年前因炒股赔了很多钱……最近，不但没有了任何希望，还赔进去更多，实在受不了，不久前寻了短见。我实在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每天的化疗，时时的疼痛，已经把孩子折磨得够可怜的了。当疼痛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时候，她嘴里总是呼喊着以前经常鼓励她要坚强的爸爸，我实在不忍心看孩子这样，那天就随便编了个手机号码……”

　　“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我迫不及待地追问。

　　“妞妞已经走了，您当时一定是在电话里吻了她。我亲眼看见她是微笑着走的，临走时小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能听到‘爸爸’声音的手机，并让我一定转告爸爸，妞妞求求他不要再炒股了……”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眼前已模糊一片……

　　后来，在我去与这位素昧平生的小女孩作最后的告别时，那位女士，小女孩的妈妈给我看了一篇写在稿子上的文章:

　　曾经很喜欢股票，寂静轻柔的K线下面却隐藏着汹涌波涛，一如浩瀚宇宙的神秘。尽管从一开始就知道，炒股的过程不会一帆风顺，但是为了妞妞的治疗费用，我只有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了。是的，尽管明知解套已经那么无望，尽管明知股市的黎明还远远没有来到，却还是任自己沦陷——一种孤独而无助，义无反顾的沦陷。痛并期待着。仅仅因为我还抱着希望。

　　常常会幻想政府救市的情景，常常会武断地认为现在就是黎明前的黑暗，孤寂的背影，深凹的双眸，在漫漫长夜里，在荧光屏前发出声声叹息。当领导人每天都关心股市的消息传来，心中即将死去的希望又冉冉升起。

　　然而讲话余温未冷，全流通试点又烽火再起，弹指一挥间，上证股指又回到了十来年前，曾经充满希望的全流通补偿，却被市场纷纷争相逃命的脚步所代替；曾经充满希望的心悄悄滑落，再次跌入深渊，无法把握。天啊！妞妞的治疗费用，这次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天还是一样的蓝，地还是一样的黑；心却已是如刀绞一般痛不欲生，泪花落枕红绵冷。长夜中，一曲《股市我为你哭泣》的悲歌正为我奏起……

　　很明显，这是小女孩已经轻生的父亲的遗稿，文章写得很沉痛，很美丽，但可惜的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完稿，就已经被残酷的人生彻底击倒了。我在小女孩已经没有血色的脸上——而不再只是在手机通话中——真实地亲了亲，泪却如断线的珍珠般立即涌了出来。

　　我在心里真诚祈祷:愿不幸的小女孩和她轻生的父亲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