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

　　小小说专版

　　张真宜

　　有要事急于到某地，买了一张无座位的火车票，就匆忙上车了。看见车厢尽头的座位是空的，我赶紧坐下。坐下不久，两位穿戴不俗的年轻先生走过来，指着车厢上的座位牌说

　　我双脚“稍息”式地站着背靠车厢，看着忽闪而过的车外景物。蓦然，一桩乘车的往事浮现脑际。

　　上世纪60年代末的一个冬天，一场狂热的大串联活动席卷神州大地，给早已失控的铁路客运带来更大的压力。当时，我凭着参加“三支两军”的优势，买了一张有座位的火车票，从天津车站出发，到某地出差。车外漫天大雪，车厢里人们的额头上却沁出汗珠。人们呼出的热气汇成一股暖流，弥漫整个车厢。车厢里几乎所有能插脚的地方都站满了人，连行李架上、座位下都躺着人。当我好不容易找到座位时，却早已被一位捷足先登者占坐了。无可奈何的我，只好挤入了站的行列。

　　“解放军叔叔，请你来这里坐一会。”一位头戴绿军帽，身穿军绿服装，肩上斜挂着褪色的军用挂包，臂上戴着红袖章，年约十五六岁的男孩，从座位上站起来对我说。站了约一个小时的我，确实有点累了。我说了声“谢谢革命小将”后，不客气地坐下了。我问他哪里人？到哪去？他说是广州人，三天前与三位同学结伴从广州出发，计划到呼和浩特串联，没想到乘车这样困难，路线又不太熟悉，转来转去转到天津来了，同伴也给冲散了。虽然沿途吃、喝、乘车不花钱，但找个座位就太困难了，这是他三天来第一次乘有座位的车。我感到过意不去，坐了一会，又把座位还给他。

　　忽然，一阵婴儿的哭声穿过人群的嘈杂声，传进我的耳朵。一位年轻妇女襁褓中的婴儿被挤哭了。当我正考虑如何帮助这位年轻母亲摆脱窘境时，让座位给我的那位红卫兵猛地站起来，对我说:“叔叔，请您再坐几分钟，看好座位。”他用力拨开人群，硬是挤到婴儿妈妈身边说:“阿姨，请跟我过来，我给您找地方坐。”年轻妈妈随着红卫兵挤到座位旁。我连忙站起来了。她说了声谢谢就坐下了。婴儿慢慢睡着了。红卫兵指着临窗小桌上的行军水壶说:“阿姨，里面有水，您渴了将就喝点。”他守护神般地站在她身旁。

　　“朋友，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座位。”宏亮的话音打断了我对往事的回忆。一位风度儒雅、年约五旬的先生，拿着两张火车票，对谈兴正浓的两青年说。旁边站着他的夫人。年轻人面面相觑，靓女惊讶地瞪着大眼睛。年轻人二话没说，无奈地起来，加入了站立者的行列。这时他们嘴里的口香糖余味未消。

　　“老人家，来这里挤一挤，坐一会吧。”刚坐下的先生向我打招呼。我道谢后坐下。

　　刹那间，这位先生和我似乎都发现了什么，互相凝视了一会，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接着互相拥抱起来……

　　当年列车上的“大兵”和红卫兵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