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这是一部讲述现代都市情感的小说。顾海洋有一个幸福的小家庭，当他把母亲接来一起住以后，两代人的不同生活习惯引起婆媳矛盾，一系列的故事展开了……小说情节纵横交错，包容了所有我们需要并渴望之美好的人间感情——爱情、友情、亲情……根据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在今年北京举行的大学生电影节上获得最佳导演奖。

　　二十六、忧郁的男孩

　　或许是肖晓的话语让陈鲁警醒了一点，他很长时间没去找肖晓了。无聊的眉西时常趴在阳台上，看街上走过的人，眉宇间凝着愁情。

　　再有三个月，顾海洋就要回来了，每过一天肖晓便用荧光笔把日子划掉一个，挂历下面的日期，开成了一片相连的荧光闪闪的小花，像是绽放在她心里的万花园。

　　整个夏天，眉西仿佛铁了心要变成苔藓，拒绝在阳光下行走，肖晓拿她没辙。恰好少年宫开了一个暑期舞蹈班，肖晓便怂恿她去练芭蕾，眉西夸张地做了一个僵硬的下腿动作：“就我这老胳膊老腿的，练了做什么？怕我嫁不出去？”

　　“不是，我保证练练芭蕾，你可以嫁得更好。”

　　“免费的？”眉西作无赖状追问。

　　“我替你交辅导班费。”肖晓想让眉西去出流流汗，怕她在家闷坏了。

　　隔日，眉西就去了肖晓执教的舞蹈班。暑期舞蹈班大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男女，没舞蹈基础也不需要基础，大多是想练一下形体的。

　　眉西换上肖晓扔给她的练功服，进练功大厅转了一圈，便趴在肖晓耳上恨恨说：“切，从没像现在这样感觉自己老了。”肖晓拽着她，把她的一条腿按在练功架上：“快练功吧，又没让你从其中挑一个青涩少年恋爱，什么老与不老的。”

　　舞蹈班只有两个男生，那个胖男生在练功的间隙，直言不讳地说他来是为了减肥。之前他参加了无数的减肥活动，都以半途而废告终，因为没动力，身边除了胖子就是胖子，他们总是给他这样的感觉：“人生的意义就是和脂肪奋斗到底。”他的话，让女孩子们笑得花枝乱颤，可她们笑完之后就跑到那个叫齐小路的男孩子身边。女孩子们还是喜欢有些消瘦的齐小路，他眼里的忧郁像一潭无边的碧水，幽深清冽，他不曾故意，却也在不动声色之间淹没了她们的心。送他来报名时，他的母亲对肖晓说，希望通过这个暑期芭蕾班能把儿子微驼的背练成挺拔的白杨。

　　被冷落的胖男生经常站在一壁，用羡慕、嫉妒的目光看着齐小路坐在练功架上，沉默地拒绝女孩子们递来的零食以及冷饮。

　　休息时，眉西和肖晓坐在椅子上，她用下巴指了指齐小路。肖晓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了齐小路一眼：“那孩子太沉默了，我几乎没见他说过话，我觉得不是他的后背驼，而是他不愿意抬头看阳光。有些人天生厌恶阳光，白天在家也关着窗帘，太过明亮的阳光会让他们垂头丧气。”眉西乐了一下：“我和他是同类。不过，我喜欢向阳光挑战，他是逃避。”

　　正说着，肖晓的手机来电话了，在讲台旁的桌抽屉里咚咚跳舞，把桌子震得发出老鼠磨牙一样的碎响。眉西拿眼斜着她，坏笑着掏出来，见显示的是陈鲁，便塞到肖晓手里，站在一壁静静地看她。

　　陈鲁好像喝了酒，语气略微消沉，背景声音有些嘈杂，肖晓问：“你那边怎么那么热闹？喝酒了？”

　　陈鲁说：“你那边也很热闹嘛，我在酒吧呢，你来不来？”

　　肖晓说：“算了，我这边还有课呢，你别醉了。”

　　陈鲁寂寥道：“没事，我能醉么？刚才这边放了一支老歌，忽然想起了你。你还记得吗，咱们毕业典礼上你唱的那支歌。”

　　“《橄榄树》呀？”陈鲁说：“那些时光让人怀念一辈子。肖晓，去美国之前的所有岁月都令人怀念，我想听你再唱一遍那支歌。”

　　“不行，我身边全是学生呢。”眉西看着肖晓，摆着手笑了笑，慢慢走到齐小路身边，坐他旁边的练功杆上，荡着她修长的腿，歪着头看齐小路：“你不喜欢说话？”

　　肖晓一边和陈鲁说话，一边用眼稍看着眉西，她的头发束成了一只火红的马尾巴配合着长腿荡漾在裸着的背上，尖尖的下巴上还坠着一滴晶莹的汗珠，她歪着头，像幼儿园阿姨哄不开心的孩子一样看着齐小路。齐小路看看她，苍白的脸泛起了浅浅的潮红，他看眉西时的眼神游弋不定。

　　陈鲁显然是醉了，言语颓废而罗嗦，很固执地说：“肖晓，你给我唱唱那支歌，我觉得过去的单纯快乐离我越来越远了。你唱唱那支歌，哪怕只是哼一下调子，让我温习一下远去的岁月。”

　　肖晓拗不过他，只好擎着手机到走廊里轻轻地哼唱，唱完陈鲁的话似乎还没完，肖晓说：“我不能和你聊了，下节课马上就要开始了。”

　　陈鲁说：“那好吧。”

　　下课后，肖晓和眉西洗完澡出来，打算一起回家。两人出了少年宫，见陈鲁的车停在少年宫门口，陈鲁歪着头趴在方向盘上已经睡着了。肖晓走过去推了推他：“陈鲁，都喝成这样了，你还敢开车，警察怎么就没捉到你？”

　　陈鲁揉了揉惺忪的眼，打开车门，一把把肖晓拽到副驾驶位置上就关了门，全然没看见站在车尾处，用一脸希冀望着自己的眉西。

　　肖晓见状，忙说：“还有眉西呢。”说着探出头去：“眉西，你自己打开车门上来。”

　　眉西脸上的希冀，像在刹那间遭遇了暴风摧残的花园，因着失望化做了一片狼籍的愤怒。她努了一下嘴巴，不屑地说：“都醉成这样了，他有胆拉我，我还没胆坐呢。”说毕，就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陈鲁开着车子没目的地到处走，也不说话。最后，终于在一个十字路口，因红灯时开过了黄线被交警拦下了。罚款、扣分，一番折腾后才醒了酒。车子被交警的拖车拖走了，他把驾驶执照塞进钱包，冲肖晓耸了耸肩说：“这下好了。”说完，就往前走，肖晓追了几步说：“陈鲁，你是不是有心事？”

　　陈鲁摇了摇头说：“我想给自己找生活的动力。”

　　肖晓追上去说：“谈场恋爱吧，有了爱情你就会觉得一切皆有可能。”

　　陈鲁站下仰起头：“正是因为我不想有爱情，或是说我不能有爱情，我给不了任何人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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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渐晚，陈鲁站在路边，看着肖晓，一字一顿地问：“你知道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肖晓想缓解一下他感伤的情绪，便开玩笑说：“没早早告诉盛美你爱她？”陈鲁摇头，很认真地说：“不对，是去美国留学。”

　　“怎么会？”肖晓顿感意外，她记得他拿到公费留学通知单后，曾持续狂欢了一个星期。

　　陈鲁走到路边，伸手拦出租车：“还是绅士送美女回家吧。”

　　到了楼下，肖晓见陈鲁还有点醉眼惺忪，怕他回去一个人呆着心情会更是糟糕，便让他到楼上坐会，喝点茶再回去。

　　或许是人在醉时，就脆弱如婴孩，陈鲁顺从地跟肖晓上了楼。

　　在门口，肖晓摸出钥匙开门，还没打开呢，就听里面响起了脚步声。眉西不仅在房间里，还带着齐小路呢。

　　陈鲁借着酒玩笑说：“眉西，好久不见，赏杯茶喝好不好？”

　　眉西没好气说：“你又不是我的客人，凭什么要我赏茶给你喝。”说着，就歪头看着齐小路说：“你喜欢看什么节目。”

　　齐小路低声说：“随便……”

　　眉西嘿嘿一乐，把遥控器塞到他手里：“喏，你看什么我就看什么。”又往齐小路身边靠了靠，拍拍空出来的沙发说：“肖晓，坐呀。”

　　如果最初肖晓只是觉得有些尴尬的话，看到眉西的脚时，就变成了愤怒。在茶几与沙发之间，眉西的脚轻轻地一荡一荡地噌在齐小路的脚踝上，齐小路的脸红得像关公脸，低着头不吭声，不时紧张地偷看肖晓一眼。肖晓压制着愤怒，低低地叫了一声“眉西。”眉西抬了眼，看着她无所谓地笑。

　　肖晓拉着陈鲁：“走，我们出去走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努力用平和的声音说：“齐小路，你妈妈该在家等着急了，早点回去。”

　　齐小路窘迫地点了点头。

　　肖晓没辙，只好恨恨地拉着陈鲁下楼，一路暴走。陈鲁一溜小跑追在后面喊：“姑奶奶，你体恤一下醉汉脚下无根，慢点走可否？”

　　肖晓头也不回地钻进街边一家冷饮店，要了两客最大冰淇淋，恨恨地吃得一片狼籍。陈鲁知她在生眉西的气，就逗她说：“别那么失淑女风度……”说着，抽了几片面巾纸递过来。肖晓接过来，狠狠揩了揩嘴巴，望着冷饮店外的街道，愣了一会，把揉皱的面巾纸往桌上一扔，说：“我得回去。”她担忧眉西由着不羁的性子使下去，会把齐小路这个忧郁而脆弱的少年拽进难以自拔的沼泽。

　　陈鲁愣愣地看着肖晓又是风卷残云般地掠过了夏末的街，一闪拐过了街角。（26） 作者:连谏 汉语大词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