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著的守墓人（通讯）(图)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7月25日05:44 人民网-人民日报

三岳村的日本老人正在悼念中国烈士。

　　本报记者　曹鹏程摄

　　本报驻日本记者　曹鹏程

　　每至周末，日本长野县三岳村的一群老人总是按时来到一座纪念碑前，燃上清香，除草扫墓。这里埋葬的是二战时期被日军强掳到木曾谷修建水库、最终客死他乡的中国战俘。搭乘曾在这里做过童工的原山茂夫先生的车从长野市出发，足足用了3个小时记者才赶到这山中腹地。早就等候在那里的老人们正在准备举行一场特别的慰灵仪式。

　　纪念碑3米多高，坐落在山坡下的一片平地上，周围堆满了长满青苔的石块，底部是一个方形的底座，赵朴初老先生手书的“在木曾谷殉难中国烈士永垂不朽”几个大字深印在纪念碑上，上部是尖尖的碑顶。记者有幸第一个持香悼念亡灵。走上台阶，发现纪念碑旁还有一块石板，上面刻着182名死难者的名字。碑前已经摆满了鲜花、水果、白酒和一种由夫人们亲手制作的烤饼，里面夹着咸菜和豆沙，这种烤饼过去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吃得到。几位老人纷纷上前敬香，默默悼念亡灵。在他们看来，60年前日本发动的侵略战争宛如昨日，60年前的罪行也历历在目。

　　长野县日中友协事务局长布施正幸向记者介绍，上世纪50年代末，日中友协以调查“花冈事件”为契机，开始在日本全国范围内收集强制劳工罪行的资料。调查过程中，许多被日军掩盖的强制劳工罪恶史实浮出水面：长野县三岳村的木曾谷水库和天龙村的平冈水库在修建过程中都使用了大批中国战俘，其中绝大部分为河北省和山西省的八路军。其中，修建木曾谷水库使用战俘2014人，死亡182人；修建平冈水库使用战俘880人，死亡62人。据史料记载，1943年4月至1945年5月，日本不断从中国船运劳工近3．9万人。这些劳工被安排在日本各地野外工地从事奴隶般的劳动。木曾谷的中国劳工就是从第三次船运开始被运至日本的。20多年前，长野县与中国河北省结为友好省份以后，日中友协开始联系地方村镇、佛教协会、当年充作童工的日本人协助调查事情真相、送还部分劳工遗骨。在原山茂夫先生等“老童工”的建议下，平冈和木曾谷地区分别于1964年和1983年为死难的中国战俘修建了纪念碑，永远纪念长眠于此的中国战俘。

　　当时，日军还动员旧长野中学的学生到现场修建水库，这些童工只有十四五岁，负责清理和运送挖出的石料。多名原日本童工作证：中国战俘的生活和劳动条件十分恶劣，童工们的伙食是豆饭配以盐水煮菜叶，中国战俘却只有用米糠磨成的“面包”，抹上食盐勉强果腹，即使这种烟盒大小的“面包”每天也只能吃到3个，夜盲症、水肿、消化不良、皮肤病等疾病频发。长野的冬天非常寒冷，战俘们没有厚衣服，只有用报纸和水泥袋裹身御寒。每天早晨6时就要起床干活，一直劳动到晚上6时，主要负责最危险的挖掘隧道工作，工作中没有任何安全保护措施，几乎每天都有伤亡事故发生。中国战俘曾经策划过一次集体逃跑行动，但是被监守的日本警察发现，单独出逃的战俘都被警察追杀或者捉回，策划行动的八路军军官最后也被秘密杀害。

　　虽然在日本军国主义者强迫下劳动，八路军战俘却并没有丧失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小林弘业当年是在水库劳动过的童工，也是最早建议为死难中国战俘修建纪念碑的“旧制中学同窗会”（旧长野中学）的成员之一，他告诉记者，虽然住处简陋，但是八路军战俘的内务非常整洁，一般不单独行动，不愧为“战斗力最强的中国军队”。每天早晨，他们都会排着整齐的队伍，高唱着歌曲去工地干活，现在只记得有句歌词的大意是“虽然我们被俘虏，但是我们终胜利”。童工与中国战俘平时被严格分开，只有吃饭的时候可以偶尔一见。在小林的印象中，那是一个吃不饱饭的时代，虽然八路军战俘的生活很苦，但是对他们这些日本童工很亲切，甚至还用从口粮中节省下来的米糠做成“馒头”送给他们吃。休息的时候，有的军人还主动教童工学习汉语和中文歌曲，教育他们侵略战争是一个错误，总有一天和平会重新到来。

　　与八路军战俘共同相处的岁月改变了许多日本童工被军国主义毒化的人生观，使他们一生都在唾弃战争，瞩望和平。纪念碑建成之后，三岳村成立了纪念碑维持委员会，村子里做过童工的日本人现在虽然都已年逾古稀，但是为这些中国烈士和朋友守墓的热情丝毫未减。一位叫做荒井芳雄的老人曾经在证词中写道：“接触虽然短暂，但是中国军官的高尚人格彻底征服了我们，中华民族的伟大令人难忘。战后多年，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向中国人谢罪。”两年前，为了纪念木曾谷中国烈士纪念碑落成20周年，三岳村和天龙村举行了大规模的慰灵仪式。“对过去闭目塞听的人现在也是盲目的”，长野县日中友好协会会长井出正一引用德国前总统魏茨泽克的话道出了“老童工”们的心声。的确，对这些老人来说，呵护这座纪念碑就是在呵护自己的记忆，呵护正视真实历史的勇气，坚持日中永不再战的决心。

　　（本报东京7月24日电）

　　《人民日报》 (2005年07月25日第三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