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中的故事

　　多年前的一个冬天，我穿上军装，离开家乡，来到了地处塞外的张家口地区。

　　那个冬天很冷。风很大很大，雪一场接着一场。我身上穿着那么厚重的棉衣竟然仍觉得不胜其轻，似乎根本挡不住刺骨的寒风。早操进行5公里越野训练，汗水在风中时常能凝结成满头的冰凌碴。翻开记忆，脑海中的画面仿佛至今仍被冻僵。

　　我们班驻扎在塞外群山里，在漫天风雪里，那排营房像甲壳虫般孤独地蛰伏于旷野。班长是服役四年的老兵，四川人，个头不高，脸膛紫黑，满身飘溢着辣椒的味儿。

　　雪连飘了好几天后，那天，好不容易天空才放晴，却又刮起了大风。晚上7点来钟，风刮得正紧，班长突然接到连队紧急通知，命令我们班立即赶赴十数里外的大清河，救助一名不慎落入河面冰窟窿中的七岁男孩。

　　班长二话没说推开门，带着我们一头钻进夹杂着冰雪的寒风中。风真大，旷野里的风吹得积雪旋转着四处飞溅，打在人脸和手上，如刀割一般。树木和杂草，在风雪中发出呜呜的、野猪般的嚎叫，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怪物，吼叫着向我们逼来，并随时有可能把我们卷走。30多分钟后，当我们艰难地跋涉到出事地点时，已有部分连队和武警等兄弟部队预先到达那里，开始抢救。就在这漫天飞舞的积雪中，我们协力把厚达半米的冰层凿开一个百十米的长沟。班长，这位四川汉子，第一个脱下衣服，迎着凛冽的寒风，纵身跃入零下十几度的冰河中，拉着战友们手中的绳子在水里摸索。然而，天太冷了，血肉之躯，根本无法在那样的环境中长时间停留。当班长从水里出来时，浑身已经冻得发青。那一刻，寒风仿佛也被感动，似乎竟渐渐小了许多。兄弟部队的战友们争抢着替换班长下水，经过数个小时的奋战，终于把男孩打捞了上来。然而，由于落水时间长和温度过低，男孩最终没有被救活。那一夜，我彻夜未眠。

　　如今，我已离开部队多年，生活在楼房林立、车水马龙的城镇，再也没有遇到过像塞外那样寒冷的冬天和那么狂暴的风雪。但是那个冬夜冰冷河水中战友们闪动的身影和呼啸的寒风，始终深烙在我灵魂深处。每当夜里有风有雨有雪的时候，我总是悄悄披衣起床，来到窗前，仔细聆听风雨雪的声音。此时，塞外茫茫风雪和那些把最宝贵的年轻时代留在风雪中的战友们的面容就会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挥之不去，历久弥新……

　　《江南时报》 (2005年07月25日 第二十三版)

　　作者：张世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