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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样一个工作组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7月27日13:50 人民网

  人民日报社职工在“文革”中开了眼界,十年时间,经受了各种各样钦派的或自封的“工作组”的工作、审查和教育。时间长,名称多,都从不同角度给我留下难忘的印象。

  新中国建立后十七年间,报社职工经历“运动”不少。直接涉及每个人的“三反”、清理中层、反右派、反右倾,尽管声势都大,有的还留有后遗症,但因为每个运动时间不长,而且是在报社编委、党委领导下进行,组织没有打乱,工作照常进行,“君子动口不动手

”,所以没有引起强烈的震撼。“文革”期间天下大乱,思想乱,组织乱,秩序乱,从开场到收摊,乱,乱,乱,好像没有尽头。

  由于“文革”史无前例,报社原当权派“靠边站”,各种组织、领导走马灯般进出报社,中央工作组、“记者团”、首都造反派驻人民日报监督小组、首都红卫兵驻报社工作小组、首都工人解放军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以下简称宣传队)、“学习组”……这些组织有的独立负责,有的重叠工作;有的只有几个人,有的多达数百人;有人来去匆匆,有的粉碎“四人帮”以后才走光;有的偏重造舆论,有的专门抓“运动”。它们的“大方向”都是贯彻毛泽东的“文革”路线,但因所处地位和个人素质不同,有的纯粹胡来,有的客观上还做了一些好事。来得最早、牌子最大的当属陈伯达率领的中央工作组,进门就发动一个“小小的政变”,夺了总编辑吴冷西和编委会的权,同时连续炮制社论,为“文革”定调子、造舆论;宣传之外的“革命行动”,主要由随后跟进的“记者团”和报社内部生长起来的群众组织以及报社外边来的监督小组、工作小组担当。陈伯达垮台以后,姚文元继续代表“四人帮”指挥一些“组织”控制人民日报。

  1966年8月24日夜间,报社大楼内突然刮起一阵惩治“黑帮”的邪风。报社一部分人,有的自认为响应革命,有的完全是挟嫌报复,把能找到的“走资派”、“黑帮”以及不对眼的人扭到一起,罚跪、游楼、拷打,一直闹了半夜。一些好心人劝阻无效,只好请工作组出面解围。身着军装的工作组虽有权威,最后也是靠了力竭声嘶的哭求才使打红了眼的“造反派”勉强住手。陈笑雨同志原是报社文艺部主任,一位积极、热情、正直,在文艺方面很有造诣的好同志,就在这一天被殴受辱,含冤弃世。如果不是工作组同志出面劝阻,真难说还会出什么事。所以我说有的工作组同志还是做了好事的。

  在报社时间最长、阵容最盛的是宣传队,1968年10月进报社,1977年6月才全部撤完。高峰时有四百多人,每个队员的“工作”对象两人多一点。他们不管宣传,只管“运动”。经过几年的“工作”——大批判,审查干部,建“班子”,终于把中央工作组那个末座组员、“四人帮”安插在报社的心腹扶上台。宣传队多数队员从工厂、军营来到报社,以革命者——教育者身份对报社的知识分子干部进行教育,实在也不容易。有的队员读书不多,宣传毛泽东思想却非常热心,但工作方式简单、粗糙,例如逼着一些编辑背诵“老三篇”,以此考验对毛主席的忠诚。年纪大的编辑还检讨几句,说我们习惯于了解文章的精神实质,不习惯背诵全文,以后一定改正;年纪轻的不买账,说我学得不好,背不过来,你背一下给我来个示范,闹得对方下不来台。宣传队总结“改造知识分子”的经验教训,以后就不再出这种笑话了。1970年初,中央工作组人员陆续撤离,陈伯达依然把住报社“太上皇”这个位置不放。宣传队的政委原是部队一个中层干部,最初在报社直接受中央第四号人物节制,自然奉命唯谨,坚决“紧跟”,经常检查跟得不紧的缺点。陈伯达倒台了,又检查“紧跟”陈伯达的错误,清理受陈伯达的坏影响。由于“认识不上去”,上面还派来“学习组”加以“帮助”。这个名称罕见的工作组在报社时间不长,又悄悄撤走了。报社干部看着这些活剧,悄悄说,当工作组实在不容易呀!

  1976年10月7日,人民日报社来了一个与上述工作组的任务、作风全然不同的工作组,至今年纪稍大的职工还津津乐道。

  1976年9月9日,毛泽东同志病逝,全国人民极为悲痛。“四人帮”丧心病狂,加快了篡党夺权的步伐。人们忧心忡忡。陈毅同志说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机未到。”时机,时机,你在哪里呀?

  1976年10月7日下午,时机到了。一位老战友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你那瓶陈年茅台,可以派派用场了。”我大喜过望,放下电话,找出茅台,一口气喝了半瓶。原来我们两人相约,谁先听到“四人帮”覆没的消息,就以此为隐语告知对方,不必详谈细节。他没有说明“四人帮”是在6日被拘禁的,我遵守约定也不细问。

  果然,7日晚间,一个工作组来到报社,迟浩田同志牵头。迟为解放军北京军区副政委,正在唐山指挥抗震救灾工作,一架飞机把他接回北京,派到报社来,执行一项重大任务——收回“四人帮”在人民日报篡夺的权力。工作组副组长为《北京日报》总编辑孙轶青同志。这个工作组的作为,应该在《人民日报》历史上大书一笔。

  工作组进报社后,立即召开报社领导小组会议。迟浩田宣布“安民布告”:告诉大家一个大快人心的消息,“四人帮”被打倒了,过去领导《人民日报》的那个人不行了,他们在《人民日报》的一系列严重罪行必须彻底清算。他宣布,《人民日报》从现在起要听党中央指挥,执行正确路线。他呼吁大家通力合作,把《人民日报》办好,并严正提出:谁唱反调,逆历史潮流而动,谁就没有好下场。他宣布纪律:中央未公布此事前,不能乱传;严守岗位。此后,工作组同大家同吃同住同工作,一些老同志仿佛又看到了老根据地时期的土地改革工作组。

  我很快听到工作组进报社的消息,料想与陈年茅台有关。很想了解一些细节。当时报社的领导小组以“四人帮”那个心腹为首,骨干是造反派头头,为表现“老中青三结合”,也安置了几个老干部,陪衬而已。老同志守纪律,造反派头头要观望,都不向外透露此事,比“小道消息满天飞”那一阵规矩多了。我此时在记者部编辑组挂名工作,离领导层很远,虽然听说过迟浩田同志在解放军报支“左”时申张正义,备受打击,享有令誉;虽然我个人同孙轶青同志也比较熟悉,向他们反映报社一些情况也不为过,可是考虑再三,由于彼此所处地位不同,还是看看再说。

  十年前,“文革”开始,中央派的第一个工作组是到人民日报;十年后,结束“文革”,中央派的第一个工作组又是到人民日报。这不是巧合,而是说明这个阵地十分重要。第一个工作组组长陈伯达臭名远扬,最后一个工作组组长迟浩田给大家留下难忘的好印象。迟浩田作为支“左”人员,1971年到解放军报社担任领导小组成员,在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坚决落实党的政策,平反冤假错案,请大批饱受折磨的好同志恢复工作,受到好人赞扬,坏人痛恨,于是小会批,大会斗,长达两年之久,“翻案大队长”、“批左英雄”、“还乡团头子”等恶谥都戴到头上。这从反面说明了他的水平和魄力。人民日报是重灾区,没有这样的同志牵头,还真不容易突破哩!

  最初几天,工作组并未向群众说明来意。但在报社职工眼中,这个工作组跟以往的大不一样。着军装的也好,穿便服的也好,平易近人,没有架子,晚间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吃饭同大家一起排队……老根据地来的同志还知道我们的工作组过去都是这样,年轻的同志看着实在稀罕。

  工作组带来一些工作人员,10月上中旬之交的一天,记者部全体人员开学习会,工作组有位穿军装的同志参加。大家主要谈学习毛主席著作的心得,议论如何坚持“三要三不要”。我是“二进宫”人员,先被作为“走资派”,后被作为反革命俱乐部成员,横批竖批,尚未结案,等别的同志说完了,我也填补几句,先说政治学习,后说业余学习,我说正读《汉书·张(良)陈(平)王(陵)周(勃)传》,很受启发。吕后嚣张一时,弄权篡国,到底被汉室一些老臣夺回国柄,可见逆历史潮流而动总是要失败的。工作组那位同志,还有记者部两三同志,点头会心微笑,我心想陈年茅台的事情大概逐渐传开了,好事!有的同志看在眼里,劝我找工作组同志谈一谈,变变我现在的处境。我虽然确信这个工作组跟过去的那些不同,可能由于我的一些成见,或者由于知识分子某种孤傲心态,想来想去,还是不谈,至少不主动请谈。“文革”开始,我作为“走资派”,普遍烧;1974年,我作为反革命俱乐部成员,重点烧。烧来烧去,烧烦了,也烧硬了。记得宣传队一个负责人最后同我搞交易,说:“你只要承认是三反分子,写个检讨,我们就解脱你。”我火了:“我一不反党,二不反社会主义,三不反毛主席,何来三反分子?水平低,工作中有错误,可以批评检讨,谈不到什么分子”于是我继续“靠边”,继续劳动,继续读书,继续对工作组敬而远之。新来的工作组迥然不同,工作扎实,平易诚恳,不“钓鱼”,不示惠,在我浑然不觉的情况下,经过深入的调查研究,报请中央恢复了我的工作。当然,对其他同志也是一视同仁,更增加了我对他们的敬重。

  10月18日上午,工作组召开全社职工大会,迟浩田正式宣布中央派工作组到人民日报的决定,宣布“四人帮”已被扫进历史垃圾堆,表示工作组愿同报社同志一起搞好清查,办好报纸。“四人帮”那个心腹也表态说,他在报社犯了弥天大罪,决心好好交代,重新作人。全场先是肃静,后是欢腾,有人热泪盈眶,有人喜极而泣,有人跳起欢呼,有人跑上主席台同工作组同志握手……

  工作组进报社后,首先抓宣传,把舆论大权掌握在党中央手中,其次是调查研究,准备18日大会后发动群众进行清查。党中央出于工作安排,10月6日拘禁审查“四人帮”,20日正式向全国公布这个喜讯,中间两周时间,宣传上得有个衔接。工作组7日进入报社,稳住报社形势后,10日发表社论《亿万人民的共同心愿》,从中央决定筹建毛主席纪念堂和出版毛泽东著作谈起,号召全国人民学习毛泽东思想,指出“任何背叛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篡改毛主席指示的人,任何搞修正主义,搞分裂、搞阴谋诡计的人,是注定了要失败的”。社论中也说了“反击右倾翻案风”这样的话,有个老同志事后打电话问我,这句话是谁让写的?我说,我还“靠边站”,谁让写的说不准,不过据我的经验,这样的话报社不能自作主张,在首都庆祝大会上,那位作主旨讲话的政治局委员、北京市委第一书记不也是这样说吗?对方也是老经验,“噢、噢”两声,“明白了。”

  人民日报“文革”中欠账很多,在广大群众看来,是不是痛痛快快地“还账”,能考验你是不是真正转变了立场。工作组很想从为害最大、民怨极深、牵涉面很广的“天安门事件”突破,谁料想硬被一位很有权势的领导挡住了。1976年春发生的“天安门事件”,百万人自动汇集起来,悼念周恩来,支持邓小平,声讨“四人帮”,显示了中华民族的浩然正气和亿万群众的伟大力量。“四人帮”利用毛泽东的影响,把百万群众打翻在地,人间不平至于此极。人民日报“文革”以来,做了许多荒谬宣传,不少属于摇旗呐喊、鸣锣鼓噪性质,此时却以捏造的《天安门广场的反革命政治事件》一文,扮演了马前卒的角色。工作组进入报社后,很快组织力量写出清查材料《“四人帮”在天安门广场的反革命政治事件》,作为急件报送中央,但泥牛入海,了无消息。事后得知,那位很有权势的领导人对此极为不满,竟然说:“毛主席明明说,天安门事件是反革命事件,现在要平反,不是反毛主席是反谁?本来是已经解决了的问题,现在要翻,翻谁?”可以说,“凡是”观点在这时候就已经出台了。

  人民日报清查任务十分繁重,但有不少有利条件。首先是“家底”比较清楚,老干部“靠边站”,分别到干校或工厂、农村劳动,都未脱离报社“户口”;后来一部分被结合,作为点缀;极少数人卖身投靠,上窜下跳,劣迹昭彰。以“四人帮”那个心腹为中心,一些造反派头头分任要职,几年中表演也淋漓尽致,人们心里都记了账的。由于材料比较凑手,群众发动充分,严格执行政策,清查工作相当顺利。结果三人被开除党籍,五个“双突”分子分别被取消党员资格,六人受其他党籍处分。就我们这个“重灾区”来说,处理是相当宽大的。报社领导班子作了调整,吴冷西同志由中央另行安排工作,胡绩伟同志担任报社总编辑。

  1977年10月28日,人民日报原工作组长、第一副总编辑迟浩田恋恋不舍地离开报社,回部队担任解放军副总参谋长。人民日报全体职工怀着依依惜别的心情,送别这位在一个战壕共同战斗、生活一年又二十天的战友。1986年6月15日,人民日报庆祝40岁生日,前工作组组长、第一副总编辑、解放军总参谋长迟浩田应邀参加,人们热烈欢迎,互相传告:“老迟来了!走,看老迟去!”

  迟浩田同志使我终生难忘,使我们这个集体永远怀念,尽管我们相处只有一年多一点时间。他在《难忘的十月就任》一文中同样殷切怀念这个集体:“在这里看不到森严的等级,听不到官长的称谓。领导干部不搞特殊,群众对他们也不特殊对待。上下之间、新老之间相处自然,一起排队打饭,一起文化娱乐,经常交心对话。他们从没有把我当成官,见面总以‘老迟’相称。”

  摘自《李庄文集》

  作者:李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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