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风景

　　去年我陪母亲回了一趟老家。母亲已七十多岁了，念念不忘的就是她的家乡。这些年不是因为腿脚不好，早就自己跑去了。其实，母亲的家乡并不远，北京房山县一个叫下滩的村子，开车也就三个多小时，就是这三个多小时，拉开了母亲与老家的距离，让她唠唠叨叨说了好长一阵子，那种乡情真是绵长深远。“老家还有你什么呢？”我们常常这样问。“那是我长大的地方，以后你们就会懂得，那里就算什么也没有了，我也想看看那个村子，那片土地。”母亲常常这样回答。有时，我们外出旅游回来，大谈外面的世界的时候，母亲多半会

　　其实，姥爷姥姥在世时，母亲几乎每年都去一次，我小的时候她就带着我。在我印象里老家确实自然风景很美，但那时还不懂得欣赏，只觉得它是典型的中国农村式样，有青山、绿树、溪水和麦田。现在想来，国画油画其美也不过如此。我记忆最深的是村旁的小河，水的那种青绿，那种透亮，那种冰凉，让人铭心刻骨。村子里的人都在这儿洗衣，淘米。她们洗衣服很有意思，不是用手搓，而是用木棒敲打，通通的打击声和着哗哗的流水声，像欢快的曲子在村子里曼妙开来。此中也常常夹杂着她们浓厚的乡音，张家李家，村里村外，一村人的快乐与忧愁全聚集在这里，于是该喜的则更喜，该愁的则不愁了。

　　小河弯弯绕绕，汇入滔滔的拒马河。拒马河很宽，水流也很急，我们每次下了长途汽车后步行进村都要穿过这条宽大的河流，记得有一年河水泛滥，水涨得很高，临时被当做“桥”的，是几根树干，圆圆的，这样的独木桥怎么过？我和母亲站在“桥”边正在犯难，村里的大舅正好从这里过，他把我放在他的独轮车里，就推着车稳稳当当地过了桥，母亲则骑在独木桥上，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好不容易进了村，却发现村边小河中水虽然也多了，但仍不失为恬静、平缓，因而，河里依然野鸭戏水，水牛逍遥，牛背上少不了有一个牧童，那个男孩儿我认识，是大舅家的二牛，呜呜吹着牛角当歌……刚才还是汹涌澎湃的水，在这里却舒畅温和，村中仍是一片悠然景象，使我们惶恐不安的心霎时平静下来，母亲放开紧紧抓着的我的手，轻轻地舒口气。安全、平和，这就是家所给予我们的。

　　所以，家总是让人念念不忘。所以，母亲七十多岁了，仍然兴致勃勃地完成了家乡行。然而，当我们再回老家时，老家变了模样，原先的河水干涸了，河床里已满是白灰沙土，不知是在搞什么基建工程。记忆中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再也找不到了。我很奇怪，只差一点儿水，怎么感觉就这样不同呢？我想起了曾经去过的两座名山：黄山和泰山。黄山山也高，石也大，但因为翠竹山花蔓草点缀其间，而让人忽略了其险峻，而处处显现出水洗过的青翠光鲜，让人温润而恬淡，而泰山，则是巨石赤裸着，突兀着，透出刚烈坚韧，给人以力量和坚强。同为山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景色，主要都是因为水。自然界蕴含了太多的哲理，也给我们太多的人生启迪，平常的日子，我们需要水，沏一壶好茶、辟一处风光；特殊的经历中，我们需要石，顽强不屈，顶天立地。然而，此处不是泰山，因此没有水的河床一片狼藉。好在不远处的十渡尚且有几渡有水，我们去那儿看看吧，舅舅说。十渡位于拒马河中上游，是以岩溶峰林、河谷地貌为特色的自然风景区，素有“北方桂林”之称。称之为桂林，当然是因为它的山和水。我们顺陡峭山路而行，右手边是奇峰怪石，左手边是宽大的河床，缺水的渡口，杂草丛生，土地龟裂，惨不忍睹，往里走，水渐渐地丰富起来，从七渡到十渡，翠峰倒映，水动山摇，风景如画。水，使地上的景物变了，也改变了人的心情。瞧，这儿多美！母亲幸福地说着，陶醉在家乡的美景中……

　　回来的路上，母亲变得忧心忡忡，她喃喃地自语：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来，再来时，还有这山山水水吗？我明白母亲的意思，她是担心山是否还绿，水是否还在。她希望自己的家乡永远美丽如画，希望美丽的家乡不仅仅存留在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