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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陆文夫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8月10日14:22 今晚报

与陆文夫真正相识是在70年代末。我说的“真正”，当然不是指他的名字与苏州始相连的时候，不是指《小巷深处》那样的作品走入我的心底的时候。　　我曾说过也写过：有些作家的名字与他生活和描写过的地方是那样密切相关密不可分，有些地方更因这位作家而提升了名声和品位，就如雨果与巴黎，马克·吐温与密西西比；就如鲁迅与绍兴，茅盾与乌镇。陆文夫与苏州也是如此。是的，你可以不知道苏州的某些历史某些细处，但到苏州，你不能不知道陆文夫。　　可我知道的陆文夫，生前并不看重这些，他看重的是作家自己对这个地方、这个城市的真情实感，当他将自己的生命的每一滴血液都融入了这个地方时，他就生死攸关休戚与共，他就“打死我也不会离开苏州”———当80年代和90年代，凡有丝丝消息听到“可能要调老陆去北京、去南京”时，我曾不止一次见老陆咧开那一嘴整齐的白牙，不慌不忙地说。　　“我们这班人中，最老到的当然是老陆，老陆他阅世很深。”我想起了茹志鹃对他的评价。也是“这班人”中的佼佼者茹志鹃，一句“阅世很深”，真也是又中肯又老到的概括。　　我所知的陆文夫，幽默风趣挚诚待人，我所知的陆文夫，更有热情呵护年轻人的心田。　　记得我们不约而同在各种各样的“笔会”相逢，老陆总是启开他那一口到古稀之年还是十分整齐的牙齿，相视一笑再说一声“真是有缘”，接下来，便是我听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江苏朋友间的文事和家长里短，如果在他事先已经喝过三两老酒或者得知晚间将有老友可对酌时，这时的老陆，从表情到话语，就越发的可爱可亲。所以我常常将北京的汪曾祺和苏州的陆文夫，看成南北两地天造地设的一对最嗜酒又最可爱的作家老头———当然，汪曾祺其实也是江苏人，水汪汪的高邮是他永远的故乡。　　我记得80年代中，当了全国人大代表的老陆，怎样为作家和作家协会呼吁某些合理权益时的义愤填膺，他曾以当时的我和陈国凯等工人作家为例，向有关人士反复说明专业作家工资改革和评职称的必要。也正是有老陆和我们一些当时的全国政协委员的联合吁请，此事得到了劳动人事部的认可，于是，此一关系众多作家权益的大事，终于形成了文件下发，有了好结果。　　我记得老陆在此前后说过的话：作家么，不必太看重当什么官，而是要说实实在在的话，写实实在在的文章！如果当了官，就更得要为作家办实实在在的事！　　为此，他曾谆谆告诫他以为应该提醒的人：作家协会么，活动可以搞一点，但不能以搞活动上瘾，更不能搞花架子，作家协会的首要和终要，就是能让作家安心写作，写不出来不硬写，但说到底，作家就是要写作，你不写作还叫什么作家？　　为此，我更记得他对于写作所发的种种精辟之语，对于“小说”他曾说过：小说小说，其实就是在小处说说，“小处”说得好，小说就写得好了。　　真是一语成论！以后,我曾多次见人引用老陆的这句话并移花接木了相似的意思，但我总记得这名言最早的“版本”，来自陆文夫。　　关于老陆，我不仅记得他的笑容、他的快乐，他与作家朋友相处的那份真诚，更记得他与老朋友张贤亮、李国文；与范伯群、与范小青的父亲范万钧打趣时的那份友爱和幽默。五届中国作协每每举行主席团会议，我们这两个南方人总是先后来到北京并隔室为邻，我曾屡屡为之心情大好，每当放下行李、每见门上所贴的名字、每听门里传出的那声咳嗽，我就高兴：老陆到了！又可以“听君一席话”了！　　我知道近年来，有气管炎痼疾的老陆，健康状况每况愈下，我更知道他在非常钟爱的女儿陆璟终于不治之后的悲痛，这都是“天不从人愿”的事，老陆夫妇难以消弭的悲痛，我深深知道。如果说我现在遇事总有股痴憨，那就是想仰问苍天：你为什么不假我们那么多好作家以天年呢？老陆不老，他在前几年还写了那么厚重的有关老苏州的大书《人之窝》呀！　　我曾在苏州享受过老陆的隆重款待，我也曾在杭州多次欢迎过老陆的来访，对于“阅世很深”的老陆，我当然不敢谬称其为老友———无论从年龄和资历，我认他作师长和兄长更合适。我这样想，是因为他从来只让我喊他老陆而不要一本正经地以他的头衔呼之。　　今年春天，参加扬州笔会后曾有极短暂的时间逗留苏州，我向接待我的范小青打听老陆的近况，小青的一句“医生让人少打扰他”的劝诫，又一次使我消了此念。于是，我便想着或春暖花开或秋高气爽之日，某日某时会突然响起一个电话：“叶文玲，我是老陆，我又好了，要到你们杭州吃老酒来了……” 　　可是，这样的电话再也不会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