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期）[大陆之外] 姚风诗歌作品

　　姚风，文学博士，现执教于澳门大学，在葡萄牙和澳门出版中外文诗集《写在风的翅膀上》、《一条地平线，两种风景》、《黑夜和我一起躺下》，主编《中西诗歌》。

　　《黑色的烟雾》

　　一具尸体抬出来了

　　又一具尸体抬出来了

　　再抬出来的，还是一具尸体

　　乌黑，但坚硬，像劣质的煤块

　　你们，即使在爆炸中

　　也没有感到温暖的你们

　　被送进了炉火熊熊的火葬场

　　黑色的烟雾

　　把下过地狱的人送向天堂

　　而在人间，寒风逼近，能源短缺

　　火葬场

　　被纳入城市的供暖系统

　　《是否也可以忘记》

　　我又回到了北京

　　在夏天，在拥挤的车流中，在浑浊的空气里

　　但阳光依然明媚

　　楼宇更多更高，人群显得渺小

　　人头攒动，但靓女何其稀少

　　她们习惯美丽地出没，在日落之后

　　我百无聊赖，漫步至陶然亭

　　回忆那初恋的地方

　　湖水碧绿，荷花出污泥而不染

　　情侣们忙着自己的事情

　　我想起在湖边，微风盈怀

　　第一次牵你的手，你闭月羞花，我颤栗如泥

　　花与泥，最终都留在了湖底

　　如今，岸边坐满钓鱼的人

　　他们聚精会神，沉默不语，像是天下只有水和鱼

　　心如止水，心如止水

　　只有上钩的鱼掀起一圈涟漪

　　我也租了一副鱼具，加入钓鱼者的行列

　　我也可以平静，我也可以忘记

　　多么容易，在忘记中钓上这些肥硕的鱼

　　只是它们和忘记一样，并非免费

　　《重逢》

　　听说你回来了

　　二十年光阴太短，我们岂敢相忘

　　而祖国又一次沧海桑田

　　你我约会的那根灯柱还在，但贴满

　　“专治梅毒，一针见效”的广告

　　我还纯洁吗？

　　我老眼昏花，已认不清楚

　　医生龙飞凤舞的药方

　　哦，听到了，听到了敲门声

　　装上假牙，戴上花镜

　　染黑的头发下面，还是一座煤矿

　　如果你相信我心依旧

　　那么心跳

　　就是一条条没有腐烂的鱼

　　即使河水已经污染

　　也要游到你的怀抱

　　《福尔马林中的孩子》

　　在病理室

　　看见你坐在福尔马林中

　　冰冷，浮肿，苍白

　　却没有腐烂的自由

　　嘴唇微微张开

　　还在呼唤第一声啼哭

　　紧攥的小手

　　抓住的只有自己的指纹

　　你没有腐烂的自由

　　你让我对生活感到满足

　　呵，自由，腐烂的自由

　　我毕竟拥有

　　《奢望的幸福》

　　那一天的黑夜踢开门，你我相遇

　　奇迹令一切戛然而止

　　惟有血液，像一群野兽在旷野奔跑

　　手如狂风中的旗帜

　　抚摸不会让双手长出老茧

　　当我们一起衰老

　　身体上到处都是崎岖的道路

　　但柔情如水，淹没了路上的颠簸

　　而这，是奢望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