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 子 |
---|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8月25日11:04 今晚报 |
日子是由许多细枝末节的作料组成的,生活悄悄在改变。 男孩子以拥有一辆摩托车为荣,除方便上下班外,还为了过年接对象。没过门的媳妇年节要来拜见公婆,但不能自己来。过去接媳妇都是用自己车,生活富裕了,自行车就老土了。媳妇没过门是个宝,怎么待都不过分。 老太太忽然都喜欢穿花衣服。花褂子,花裤子,还穿花鞋子。那些花都很张扬,红的绿的白的,离远处看,像一群花蝴蝶。那都是些六七十岁的婶子大娘,年轻和年壮的时候都没穿过带色儿的衣服。身上忽然开放的那些花,给村庄添了不少热闹。 村子三面环河,有一条长长的大堤。每天早起都有许多遛早的人。女人三五成群地走。男人则像棋子一样单摆竖开,彼此打招呼时朗声大气。他们也做操,或像鹅一样慢跑。胡乱打几下拳,或练一种自己也叫不上名字的“功”,起初是几个退休还乡的老人,后来整个一条街的人倾巢而动。天还似亮非亮,就有你呼他喊的声音隐隐传来。也有人习惯性地拣把柴禾或采把野菜,会让其他的人叫做“财迷”。 庄稼人对“锻炼”原本有着很深的成见。他们说,有那工夫和力气不如耪两遭地或倒倒粪。我十几岁的时候,因为“锻炼”挨过父亲的训。我在河堤上走,正好碰见了父亲。父亲见我手里没提草筐没拿镰刀,便断定我在瞎逛荡。这是“二流子”才会有的行为,父亲当然不满意。 所以许多年后,村里人早起锻炼的行为成了我眼中的风景。 还有一种风景,就是村里的光棍大都娶了媳妇。那些光棍都是因为年轻时兄弟多或成分高误了终身。如今五六十了,忽然有了姻缘。那些寡妇扯仨拉俩地嫁了来,不但带来了儿子,还带来了孙子。好在村里人不欺生,还给他们许多方便。 村里还有那样一群人,再好的企业、再高的工资也拢不住他们,他们喜欢自己干。有卖汽车做大生意的,有卖木材做小买卖的。做大生意的那几个人,几年以后都“连本上苍”了(赔了),反而那些做小生意的细水长流,电锯年复一年吱吱嘎嘎地响。他们把圆木破成板材,赚中间的差价,或买那些年头久远的杨树柳树,锯成木墩,去皮打蜡,卖给餐厅或伙房。柳木墩最好,杨木次之。 还有赶集卖布卖蒜卖针头线脑和老鼠药的,不知一年能有多少进项。村里盖起了很多红砖大瓦房,我小时候印象中的许多街道,都踪迹难寻了。 不知开始于哪一年,有几个企业悄没声地就下马了。我回家度假习惯晚饭以后去大堤上转,一走就走很长时间。有一段河堤很臭,走过去都不敢深呼吸。即使堤外是清亮亮的河水,空气中漂浮的那种味道太浓烈了,河水一点也吸不走。堤下就是猪场,坐向朝南,顶上有瓦,一排排很是整齐,比过去农家的住宅都有风度。人在堤上走,能听见那些猪集体唱歌。猪都是好品种,纯白色,尖嘴长脸,身形像黄花鱼一样。后来那些圈就空了,里外都长着蒿草,没人高。鱼塘也见底了,横七竖八裂了口子。那些曾在水里浮游的鸭子们,全不知去向。 有时候我站在那段河堤上,还想闻到那些猪的味道。我闭上眼睛,那些味道就裹挟着青春气息回来了。那些猪的歌声,真的都很难听。可有了它们,我会觉得这一段河堤是活的。我工作的服装厂后来搬迁了,盖了楼。再后来听说承包给了个人。再后来就没有下文分解了。有几个当年已经是嫂子的人,都是厂里的中坚力量,如今都在个人开的小厂里做事。我的那些同龄的姐妹,嫁人时都带了一手娴熟的缝纫技术,到婆家成了发家致富的能手。 日子就像布片一样彼此连缀着往前走,有苦有甜,有辣有酸。谁也说不清里面都是些什么内容,但生活中的各种味道,都搅拌进了日子里,日子便有风有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