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头儿是个孤老头儿，瘦，但80多岁了还显得很有精神。他当过学校炊事员，退休后到外面周游了一圈，回来感慨万千开始闭门著书。他说不把所见所闻写出来是枉活一生。
不识字的他啷个写书呢？这好办，去街上找个字写得好的八字先生到家里来，管吃管喝管住，每天给10元酬金，反正退休的钱不用完死了也带不走。他念一句，八字先生就给他写一句，念的都是顺口溜。有时他才思敏捷，顺口溜泉水一般往外涌，八字先生手忙脚乱只
能龙飞凤舞画一大篇再慢慢整理；有时他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困兽般在屋头打旋旋儿，八字先生嘴上叫他莫急，心头暗暗高兴，坐一旁悠闲地品茶抽烟。等一卷书稿写完，八字先生就拖长声调念，他边听边改不妥的地方。改好了，上街扯回白丝布，让八字先生工工整整用毛笔抄上，然后折好锁进箱子，一般的人他不会把“书”给你看的。
杨老头儿从不请客吃饭，有回却破例请了全校老师。中午大家陆续去了，他高兴得很，特地打开木箱拿出他写的“书”挂在墙上让大家看。十多米“书”屋头挂不下，就叫人帮忙挂在走廊上。他说：“你们教书的都是知识分子，我写得不好看了莫见笑。”大家边看边恭维他：“杨伯伯写得好惨了！看不出您老人家肚皮头墨水还多呢……”他听了顿时来了劲儿，索性给大家背了其中几段：“南京大桥硬是长，桥头两边红旗扬。桥分两层实在好，火车汽车分开跑……”“计划生育是国策，少生娃儿少造孽。人口多了不好办，控制生育是关键……”“人到八十古来稀，吃不下去硬东西……”他背一段，大家拍手齐声喝彩一次。他说：“我写的这些书要背完的话，三天三夜也不行！来，喝酒！”
大家就围着桌子喝酒吃菜。两杯酒下肚，他兴奋地对我们说，今天是他80岁生日。请大家喝酒，一是感谢平时对他的关照，二是看看他写的这些“书”。大家恍然大悟，纷纷向他敬酒。哪知他不胜酒力，没喝几杯就醉意朦胧，涕泪滂沱对大家说：“我这辈子孤身一人，来去无牵挂，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写的这些‘书’！死后，拜托各位将它交给政府，表示我没来这世上白走一趟……”
喧闹的酒席顿时安静下来。大家对眼前这位老人突然产生一种深深的敬意。
沈定顺网络编辑：翁正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