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遇对女人的意义

　　李冠蓉

　　艳遇，是一种精神后盾，一种自信支撑，托住女人向上提升到“没必要苦苦留住一个男人，我的人生随时有机会翻开新页”的境界。到达此等境界的女人，还怕家里的男人不肯多看她一眼吗？

　　1 很久不曾发生艳遇了。

　　我自认不算国色天香，但从高中开始，艳遇层出不穷。在我上下学的公车上、在返乡的火车上、站在敦化南路上等出租车时、坐在忠孝东路的咖啡店发呆时，屡屡冒出一个紧张得额头冒汗、双手搓个不停的青年；或停下一辆很拉风的跑车，车窗被摇下，一个脑袋探出来，结结巴巴对我说：

　　“哈……哈罗，我很欣赏你，原本我已经走远了，想了很久，又绕了回来，鼓起勇气开口，希……希望能跟你做个朋友。可以和你交换地址或电话，方便日后联络吗？”

　　“噢，我有什么地方好让你欣赏的？”

　　“你的外表。”“我的外表只是还好。”

　　“你，你气质逼人，我深深为之吸引。呃，老实说，我对你一见钟情。”

　　受到这样的恭维，每发生过一次，足以让我芳心窃喜几天。但，我那时年轻而骄傲，而且还带着自命不凡的潜意识，渴望自己靠“才华”吸引才子，非常不乐意见到自己的爱情出发点竟然只有外表皮相那么肤浅。于是，总是正经八百地拒绝那些因过度紧张、体内肾上腺素狂喷的可怜男生。

　　换言之，我从来没有珍惜过这些艳遇。

　　更别提思考这些艳遇带给我的意义。

　　或许是老天爷给不惜福的人惩罚，等我意识到“最近都没有艳遇发生时”，已经有大约5年的时间都没有艳遇发生了。

　　这5年内，我谈过两次恋爱。两次都是朋友介绍朋友给我认识，经过一段时间彼此了解后，成为男女朋友；再经过一段时间更了解彼此后，协议分手。完全没有男人突然跳出来跟我搭讪，说：“嗨，我对你一见钟情……”我也开始认为，人生已经越过巅峰，迈入下坡阶段，邂逅异性的机率和谈情说爱的能量，只会日益枯竭。

　　如果就这样下去，我这一辈子再也没机会发生艳遇，那么，我不会去思考并且领悟，这些艳遇，对我平凡的生命，起了多么神奇美妙的化学作用。

　　2 肯定是老天爷想要点醒我，所以在睽违5年后，帮我安排了一趟艳遇。

　　艳遇发生前，我整整在旧金山待了半个月。其实那是一趟不太自由、处处受制于人的旅行。

　　回台湾的那一天早上9点，我的朋友将我丢在SantaRow，要我自己想办法在这个地方打发一整天，他下班后再开车来接我去机场。

　　我几乎把SantaRow每一条街道和巷子都绕过一遍，拍光了一整组内存的照片，不过也只花了一个早上。中午时分，餐厅挤满了结伴成群的人们，我孤单地闪进一家自助式餐点的咖啡店，要了蔬菜沙拉、什锦水果和卡布其诺。

　　当我埋头解决午餐时，顶上传来一段颇富磁性的英文：“嘿，这真是太有趣了，你的午餐竟然只有沙拉和咖啡！”

　　我抬头，讶异的眼光，迎上一双温暖而逗趣的蓝色瞳孔。

　　唔，是个老美。非常典型的、天真的、开朗的、长得有点像小布的美国男人，35岁左右。

　　我的英文不怎么轮转，懒得解释美式食物的分量多到可以喂猪，适合三五好友分享，不适合女人单独享用。于是，朝他咧了咧嘴，随口糊弄：“我在减肥。”

　　然后不再理他，低头用叉子叉起草莓送入嘴。

　　当我用完沙拉和咖啡，走出店外，同一个声音又唤我：“嗨，只吃沙拉的女孩！”

　　我回头找到那个声音的发源地——又是他！他对我招手。

　　他和他朋友坐在露天咖啡座上，两人脸上堆满笑容，神情一派轻松。

　　他向他的朋友介绍我：“她就是那个我刚刚跟你提过，只吃沙拉的女孩。她说她正在减肥。你看看她，她竟然说她需要减肥，多么不可思议！”他拍拍额头，夸张的手势，意味着他无法理解。

　　他的朋友掐起拇指和食指，留着一小缝的空隙，附和：“嘿，女孩，说真的，你瘦到几乎快要看不见了。”显然又是另一个夸张的老美。

　　事情发展到这儿，已经足够让我芳心窃喜一个月……老天爷才知道，在台湾，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人称我girl了！于是，我开心地笑了。

　　“你赶时间吗？”他回报以更灿烂的笑容。

　　“事实上，我必须再此打发一整个下午。”

　　“那，有此荣幸邀请你坐下来聊聊天吗？”

　　“嗯，”犹豫了一下下，我决定诚实以对：“不了，我的英文很破。和我聊天，你会抓狂。”

　　他立刻大笑，做出令我很难抗拒的结论：“那正是你必须坐下来的原因。你刚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好好练习你的英文！”

　　“我叫Paris。”

　　他拉开身旁的椅子，做出“请上座”的手势。

　　于是，头一次，我接受一个陌生男子的邀请。

　　艳遇，顺理成章发生。

　　3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在SantaRow露天咖啡座的两个小时，我所顿悟到的哲理，其重要性，简直不亚于摩西在荒野中听到的天启！

　　在那两个小时之内，我嘴巴说着英文，和Paris天南地北聊着旅行、美食、摄影甚至两岸关系，内心却用中文不断思考。假设有台液晶屏幕显示器，可以同步翻译我的脑波，将我的思绪转化成英文呈现在屏幕上，Paris将发现我的秘密思维：

　　在台湾，在路上被男人搭讪，几乎是20岁上下辣妹的特权。

　　熟女再怎么努力保养，只能维持“永远的25岁”，25岁比起20岁，毕竟还是有段距离，很难发生艳遇。

　　当很久很久没有发生艳遇，熟女们不知不觉就开始自暴自弃，觉得自己老了，没有人想看了，不需要那么认真保养。于是，心态一老，外表的衰败，当然是迟早的事。

　　由此推论，最后一次艳遇的发生，几乎等于女人迈向老化的分水岭！

　　医学实验证明，人类的老化，是从25岁开始的，虽然人并不会在老化一开始就察觉老化的进行。

　　那么，人，究竟是从何时察觉自己变老了呢？

　　我的男性朋友们坦承：男人往往得等到再也无法用甜言蜜语换得泡妞机会，或非得用钱来负担婚姻之外的性，才承认时不我与。由此看来，男人嘴巴上不怕老，硬是逞强说“比起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更有魅力”，其实内心颇怕老。若有机会来段“足以证明宝刀未老”的外遇，男人们是会奋不顾身的。其实，男人们再次邂逅真爱的机率很低，往往，他们只是重温了久违的青春。

　　女人总给别人“爱美、怕老、注重保养”的印象。我曾经在书上看到这段话：美女最大的苦恼，并非在公共场合太过引人注目，而是无法让家里的男人多看她一眼。才怪！

　　我想，这段话一定是出自某个“习于贬抑女人地位、找各种借口合理化男人四处拈花惹草”的传统沙猪的臭嘴巴。女人要是真的误信了这番谬论，一旦嫁为人妻或当了妈妈后，认定“家花哪有野花香，何必花功夫保养”，逐渐放弃对美的坚持，放任自己外表迅速衰败，等到她们惊觉老态上身时，大势已去，就算动刀整型也很难唤回青春。

　　现代女人就算拥有稳定的恋情或家庭，要是吸引了男人注目，一点都不苦恼，反而更加喜上眉梢。这是一种精神后盾，一种自信支撑，托住女人向上提升到“没必要苦苦留住一个男人，我的人生随时有机会翻开新页”的境界。到达此等境界的女人，还怕家里的男人不肯多看她一眼吗？

　　两个小时过去后，我把这些道理全盘想通，该是我跟Paris道别的时刻。

　　Paris眼睛闪烁着淘气的光芒：“你真的今晚就要上飞机了吗？如果你可以多留几天，周末我带你四处去走走。”

　　“我很遗憾，我无法再停留。”

　　“那么，我想和你交换email，如果有机会去台北，希望能再见到你。”

　　Paris从他的包里掏出笔记本，递到我面前。

　　我看着他笑意满盈的蓝眼睛，我想，如果他告诉我，他真正的身份是“上帝派来向我传递永远不要放弃爱情、永远要充实自身魅力”的使者，我会相信。

　　接过笔记本，擎着笔，我有股冲动，想要用中文写下：哈里路亚，感谢主。这些年的光阴过去，您在我身上并没有留下太多岁月的痕迹，我依然保有我的魅力，我会继续好好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