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文字做成的红璧玺

　　华姿的散文至少在中国是一流的。如果把鲁迅文学奖给她，肯定会增添这个文学奖的声望和重量，鲁迅也肯定会深感欣慰。只不过是，像她这样一位虔敬、本分的作家，始终不懂得为自己的作品邀宠，在这个失明症患者像蚂蚁一样多的年代里，许多人还认识不到她的文本的真正价值就是了。评价一位作家的文本，如果你只看它的外在价值、使用价值和商品价值，而不看它的内在价值、生命价值和艺术价值，那你肯定就是一个文学的外行。而今，这样的外行也实在是数不胜数。因此，我就很佩服华姿的这本散文集《花满朝圣路》的责编，

　　这本书的书名本身就很有魅力。一个朝圣的身影，走在朝圣的路上，四周除了上帝撒下的洁净的花瓣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她用生命印在上面的花瓣……美和力，意味和意义，空间和张力，一下子便跳到了我的眼前。

　　再看看它的目录吧——《喜悦是生命的黄金》、《把死亡变成一个庆典》、《绿色到了夏天就成熟》、《蚯蚓也做光明的梦》、《向一根树枝询问命运》、《给他们我未曾得到的幸福》、《仅接受阳光的供养》、《与自身和解》、《像梦安歇在睡眠里》《朝霞发出的声音》……生命中没有阳光和诗情的人，是不可能创造出这样的新颖别致的标题来的。有时候，一本书，仅看标题就够了，就知道书的作者究竟到了一个什么层次了。正是这些光辉的标题，照亮了我的阅读兴趣的。

　　没错，这是一本“光辉书”。“其实，衣服穿旧一点，食物吃简单一点，是不会影响一个孩子的快乐的。要使一个孩子不再欢笑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剥夺他的自由。而有时候，使一个成年人不快乐的原因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内心的那只野兽——贪欲，醒过来了。它像一只吼叫的狮子，在人内心的原野上，遍地游走。即便是蓝天之下已有的和现有的一切黄金，都很难使一颗贪婪的灵魂安息片刻。因此，在应该快乐的地方哭泣，也是一种罪。因为这哭泣表明了一种抱怨，一种贪心。”读着这样的文字，我的内心没法不发光。这样的文字，在华姿的这本散文集中实在是俯拾即是。拾着拾着，我的心灵就沉甸甸的了--显然不是颜色发黑的那种沉，而是色彩明亮、获得了某种力量之后的那种沉。沉着沉着，我就沉到一种很深的境界里去了。这样的境界，和华姿所展示给我们的“丰美的花园”、“理想的别墅”、“诗意地安居”、“充充足足的喜悦”可谓一脉相承。

　　我曾不止一次地给前来找我的文学青年推荐过我认为好的中国作家的作品，其中就包括华姿的散文。有人问我，你认为他们究竟好在哪里呢？我说，这些作家，都是有信仰、有修养、有境界、有特质、有品位、有实力的作家……我说得认真，对方显然也听得认真。其实，是华姿他们的认真促使我的艺术良知不得不这样说的。我还想说的是，华姿一直以来就是一位很在状态的作家。注意这四个字——很在状态。她所在的是自然状态、平和状态、明净状态、和谐状态和艺术状态。从这些气韵充沛、美好如歌的状态中，我们不难发现她内在的激情。当下，不在状态的作家可谓多如牛毛，缺乏激情的写作可谓比比皆是。这就更加凸显出了华姿的黄金价值和不可替代。

　　华姿最早写诗，作为诗人的华姿，无论是写分行的文字，还是写不分行的文字，无疑都是带着诗意的。正是这种诗意，把她的散文和不少人的散文明显地区分了开来，就像泾水和渭水那样区分了开来。我非常顽固地认为，没有诗意的散文，根本就不能叫做散文。你可以叫它记叙文、议论文、说明文、应用文，但就是不能叫它散文。硬叫，它也绝不答应。诗意是散文的翅膀。没有这强有力的翅膀，散文就不会飞得高飞得远，更不会飞到艺术的圣殿里去，飞到有识者的灵魂深处。很显然，华姿的散文是羽翼丰满的。这丰满的羽翼，托着众人的期待，越飞越远。

　　“当我像一棵树一样地活着向下生长向上结果时，我的心灵正孜孜扩展着。它可以扩展得像宇宙一样广大，甚至比宇宙更广大”；“天地万物都在上帝的爱里，一根草一粒沙都在上帝的爱里，我们当然也是。他是我们共同的父亲——这是一个奇妙的真理。只是，到此刻为止，这个真理还没有被我们的生命活出来。我们痛苦，我们犯罪，我们残缺，都是因为这个伟大的真理没有被我们的生命活出来。也因此，人人平等以及万物平等的理想始终没有在我们的大地上实现”；“不幸和受苦有时候会成为人生的一种魅力，它就像一枚价格昂贵的红璧玺。它可以帮助一个思想着的人洞明堆积如山的事实，使灵魂空明。这时候，受苦就成为一种光”……这便是华姿的散文飞翔的具体写照。一颗不鲜活、不蓬勃、不内在、不生动的灵魂是无论如何也写不出这样鲜活、蓬勃、内在、生动的文字来的。这是华姿紧紧地抓住了生命、心灵、情怀、时间和艺术的结果。

　　一直以来，情绪饱满、灵性毕现的作家就很有限，有思想力、有渗透力的作家就更有限。在这有限的作家名录当中，不能不提到华姿，精神临风而立的华姿，艺术圆转入神的华姿。因为她早就把信念当作灯盏捧在了自己的手里，把理念当作高度竖在了自己的眼前，把情愫当作花朵让它不断地盛开，把语言当作宝剑悉心地擦拭……要真正做到这一点，是绝非容易的。大概，也只有打通了生命和自然之间的通道，接通了心灵和上帝之间的秘线，才能做到吧。做到了，自然也就拥有了照亮宽广大道、将喜乐重生、滋润一路戈壁的红璧玺了。

　　华姿的红璧玺，比做圣城耶路撒冷十二门用的各样宝石——碧玉、紫晶、翡翠、红宝石、绿宝石、蓝宝石、红玛瑙、绿玛瑙、紫玛瑙、黄璧玺、水苍玉，自然是金贵多了。这用文字做成的红璧玺，就这么明亮地闪耀在艺术的圣门上。

　　作者：谭延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