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慎明：让玫瑰花和紫罗兰散发同样的芳香

　　人民网杭州11月8日电记者柳晓力、王金雪报道：由人民日报社、全球化合作基金会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文化多样性全球联盟主办，杭州市人民政府承办的“第三届全球化论坛——世界文化多样性”今天上午8：30分在浙江省人民大会堂开幕。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研究员李慎明发表演讲，全文如下：

　　我国国家主席胡锦涛2005年9月15日在联合国成立60周年首脑会议上发表的重要讲话

　　在讨论文化和文明多样性之前，对下述问题可能大家已取得共识，即在人类经济、科技日益迅猛发展的今天，热带雨林和湿地锐减、极地冰川缩小、臭氧层黑洞、濒危及灭绝物种大量增加等生态问题正日益成为世人关注的焦点；生物多样性的保护，紧迫需要全人类采取共同的行动。而对人类自身文化和文明的多样性引起人们足够的重视了吗？大家都知道，语言是文化的家园，语言在文化中的地位与作用自不待言。按目前消失的速度，在未来的100年间，世界上现存的6700多种语言将会消失一半，另外还有2000多种语言也将面临极其严重的威胁。应该说，这是一组令人触目惊心的数据。但十分遗憾，人们在尊重和维护世界文化和文明多样性问题上并未形成真正的共识。

　　在浩瀚无比的宇宙，在我们这个小小的星球上，有幸具备各种纷繁复杂之条件并诞生了万物之灵——人类。在特定的地质、地理、种族、经济、政治、文化等诸多条件下又产生了各种不同的文化和文明。世界上各种不同的文化和文明，是世界各国和各国人民以及不同民族世世代代、辛辛苦苦建立并传承下来的，这是全人类所共有的不可多得的财富，我们都应该十分珍惜才是。

　　但在上个世纪90年代冷战结束后，在我们人类历史上出现了少有的“一国独大”的格局。以这个独大的强国为主导、以新科技革命为伴随的经济全球化极大地推动着国际垄断资本在全球的迅猛扩张，从而使我们这个星球上越来越多的国家、民族、地区和人口被吸纳到以这个独大的强国为中心的世界经济体系中。当今世界的经济全球化绝非是一个纯粹的经济过程。它同时又是一个通过经济扩张而推行霸权强国文化价值观念和政治理念的过程。经济是基础，它决定政治并派生文化等各种现象；政治制度、思想文化等各种现象，也极大地反作用于经济基础。以国际垄断资本为主导的经济全球化，其本质是经济上的单边主义，与此相匹配，他们也在竭力推动其主导的政治全球化和文化全球化，亦即政治上和文化上的单边主义。他们推行后两个单边主义，其根本目的，是为其经济上的单边主义服务的，就是企图在我们这个星球永做经济上的霸主。弄清这一点，才有助于我们理解当今世界政治上单边主义和文化上单边主义抬头的根本缘由；也才有助于较为深刻理解绝大多数国家大力推动的世界政治多极化和世界文化与文明多样性的重要意义所在。

　　如何对待世界上不同的文化和文明呢？在世纪之交的西方政治理论舞台上，为人类未来“指点迷津”的大作和高论层出不穷，其中“文明冲突论”和“历史终结论”更具代表性。“文明冲突论”为人类未来勾勒了一幅充满冲突、争斗以至战争的动荡不安的图景。其潜在逻辑是，世界文化和文明多样性所需要的和平共存的土壤毫不存在，弱势文化和文明只能是接受被淘汰的命运。“历史终结论”则说得更为直接：世界文化和文明的多样性是一个完全不需要讨论的问题，帝国即单边主义的文化和文明已经一统天下，历史到此终结。

　　我们提倡尊重和维护不同的文化和文明，也就决不能回避在这方面的不平等甚至是极其严重不平等的现状。经济全球化使各个国家、各个民族接触了解世界上各种不同的优秀文化和文化，这对经济全球化的健康发展无疑具有十分积极的意义。但是，极少数西方强国，或是以追求商业金钱为目标，或以征服世界为目的，大搞“文化霸权主义”，从而造成各个国家、各个民族与少数西方强国的文化交流的严重失衡，进而严重地侵蚀着世界文化和文明的多样性。比如在当今世界上的全球信息流动中，90%以上的新闻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控制的；美国的电影、电视生产仅占世界总量的6.7%左右，但电影却占了世界市场的50%以上，电视占了70%以上。1985年，美国的影视和音像产品的产值在国民经济中排行第11位，1994年跃居第6位，成为仅次于飞机出口的第二大出口产品；2000年前后，则超过航天航空业，成为第一大出口产品。在全世界的互联网服务器的内存中，最强的美国提供的一般信息占80%，服务信息占95%，而中文信息只有4%，这4%还包括了新加坡等和中国的台湾地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大国——中国尚且如此，其它弱小国家更是可想而知。这就是世界不同文化和文明对话与交流的严重不对称性。这种状况，使得全球文化产品的标准化和单一化，并也导致了西方文化中的颓废、肮脏的东西在一些第三世界国家泛滥，使其本土优秀文化传统和“文化基因”出现萎缩消亡之势，这便如同物种基因单一化造成整个物种的退化一样，从而会带来全人类文化和文明创造力的逐渐衰竭。

　　套用一位哲人所说，人们赞美大自然悦人心目的千变万化和无穷无尽的丰富宝藏，并不要求玫瑰花和紫罗兰散发同样的芳香，但为什么有的人却要求世界上最丰富的东西——物质和精神凝结的文化和文明只能有一种存在的形式呢？各种不同的文化、文明，有各自不同的特点和本色，正如石子有棱，水之有折，此处最为可观呢!如果硬要把石之棱磨平、水之漪压展，多彩多姿且有灵性的山水还有什么人愿意登临呢？

　　人民群众是历史发展的决定性力量；历史决没有终结。以个别强国为主导的国际垄断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在全球范围内的扩张，必然也已经在全球范围内产生和加剧这样一个基本的经济现象：富国、富人愈来愈富，穷国、穷人愈来愈穷，乃至部分发达国家和部分富人也开始变穷。这也就使得不仅穷国、穷人，而且使得部分发达国家和部分富人在经济权益上受到侵害，在政治、文化等诸多权益上也遭到渐进的剥蚀。有作用力，就必然有反作用力；作用力越大，反作用力也就越大。这是一个最基本的物理现象和规律，同时也是一个最基本的社会现象和规律。就连欧洲的许多政治家和学者，对个别超级大国强行推行自己的文化和价值观念也极为不满。法国、德国和加拿大等国舆论界兴起“抵制美国文化入侵”的浪潮应该说是顺理成章之事。前面已经提到过的十多天前，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154个参与投票的国家和地区中,148票赞成,4票弃权,仅有两个国家投票反对，以压倒性多数通过由法国和加拿大倡议的《文化多样性公约》，应该这说是反作用于文化单边主义的一个很好的例证。这也从一个方面充分说明，由毛泽东提出的，邓小平、江泽民和以胡锦涛同志为总书记的党中央坚持的三个世界划分理论的正确性。

　　我们不赞成“文明冲突”和“历史终结”论，我们完全赞成尊重和维护世界文化和文明的多样性。那么，如何实现世界文化和文明的多样性呢？

　　首先要尊重和维护各国自主选择社会制度和发展道路的权利。社会制度和发展道路是一个国家文化、文明的核心和本质所在，是这个国家其它文化和文明形式所依附的本体和灵魂所系。一种文化和文明一旦失去了作为其母体所系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失去其适合本国国情的基本经济制度和政治制度，那么对其文化和文明无论怎样提倡甚至斥以巨资去保护，但她都会从根本失去蓬勃的生机与活力，这种文化和文明在本质上也只能成为人类历史博物馆中展示的标本，或者成为受资本逻辑支配的现代旅游业娱乐业的景点，成为聊供强国和富人奢侈消遣的后花园。这就需要在尊重和维护文化和文明多样性的同时，必须尊重和维护基本经济制度与发展道路的多样性和政治的多极化，从而反对世界经济上的单边主义和政治上的单边主义。国际垄断资本和单边主义政治无视世界各国的历史传统、民族关系和社会环境的多样性及复杂性，肆意扩张粗暴干涉别国内政，甚至为自身的战略利益任意发动战争，文化和文明的多样性也就根本无从谈起。仅靠文化和文明的多样性不可能改变经济和政治上的单边主义的威胁；缺少了经济多样性和政治多样性，文化和文明的多样性也就根本无法单独存在。世界文化和文明的多样性最终要依赖于世界经济和政治的多样性才能同步解决。

　　第二，要坚持和维护不同文化和文明间的平等对话。世界是丰富多彩的。每个国家和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化传统和发展模式。世界上各个国家、各个民族都为共同构建几千年的人类文明的历史大厦作出了自己的贡献。各个国家、各个民族优秀文化传统都是全人类、全世界的精神遗产的瑰宝。承载文化和文明的国家与民族有大有小，各种不同文化和文明的发展有先有后，但决无优劣高下之别，这就如同联合国每一个成员国都有平等一票的投票表决权一样，都应获得平等的尊重和人类共同的保护。坚持和维护不同文化和文明间的平等对话权利，不仅从根本上彻底否定了各文化和文明间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观点，而且也是维护世界和平发展的根本途经之一。要加强不同文明的对话和交流，在竞争比较中取长补短，在求同存异中共同发展，努力消除相互的疑虑和隔阂，使人类更加和睦，让世界更加丰富多彩。要真正做到平等对话，关键是强国、大国的态度。2000多年前，中国的哲人老子说：“大者宜为下”，“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老子新译》第191－193页，中华书局1985年版）。这就是说大国尤其应谦下，大国象居于江河的下流那样谦下、平和，天下就容易交融、雌顺，人类就容易和平相处。老子的这一思想，可能是中国最早反对大国霸权主义的思想胚芽。能否善待他国，不仅是衡量一个国家和民族文化与文明的标尺，而且是一个国家文化和文明能否长盛不衰的决定性条件之一。历揽人类历史文明的兴衰更替，可以清楚看到，一种文明在兴起之后，若对其他文化和文明平等相等，并能积极学习借鉴，这种文化和文明则常常是不断得到发扬光大并如日中天。若企图侵蚀甚至用强力铲除其他国家和民族的文化和文明，则必然会使自己的文化和文明产生异化，并逐步走向衰落直至最终毁灭。这一现象，在人类历史的长河里，决不鲜见。曾经横跨亚、非、欧三大洲的奥斯曼大帝国、16世纪的法国、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和希特勒专制下的德国等，也都曾不可一世，谁又能保证今后昼思梦想企图称霸的霸主之鞭能永远高悬呢？环视当今世界，个别超级大国所奉行的“文明逻辑”不正在造成更多的流血、苦难和冲突，导致更多的恐怖主义或所谓的恐怖主义的发生吗？世界上任何国家和任何民族的文化传统和特性，都积淀在这些国家和民族的骨骼里，奔腾在这些国家和民族的血液中。这些传统和特性，并不是外来文化能够随意更改替代的。所有国家和民族，都应尊重其他国家和民族不同特色和风格的文化、文明的传统。国际社会对于地区文化、少数民族文化特别是第三世界国家的优秀传统文化应给予更多的尊重、理解和支持。可以说，随着全球生产力的高度发展和全人类思想文化水平的极大提高，全球的生产方式、经济体制、政治体制最终会实现“大同”，但人类的各种不同文化和文明则会是永久的多元。经济全球化的发展使人类面临的经济和社会问题更加复杂。各国都应以开放和平等的精神，承认世界的多样性，加强不同文化和文明间的对话与交流，以和平方式处理国际和地区争端，促进国际关系民主化，协力构建各种文明兼收并蓄的和谐世界。

　　第三，要坚持各种不同文化、文明之间的相互学习和借鉴。世界上不同文化和文明不仅需要各个国家与各个民族的代代相传，需要相互平等地交流，而且需要相互之间相互学习和借鉴，进而通过胶合而产生自己新的文化和文明，从而为全人类的共同繁荣与发展提供和平的国际环境和智慧保证。不同文化和文明之间的相互学习和借鉴，是平等对话和交流的深化，不仅是对世界上其他文化、文明与传统的鉴赏，更是对世界上其他文化和文明的精华汲取。这就需要世界上不同文化和文明都应具有海纳百川的胸怀和勇气。同样，任何一种文化与文明，也不应凭借自己经济、政治和科技的优势，从而封锁其他人类文明精华的传播。相互借鉴而不是刻意排斥，取长补短而不是定于一尊，这是各种不同文化和文明以推动各国根据本国国情实现世界各种不同文化和文明振兴与发展的重要途径。迄今为止，没有一种文明是在完全封闭的环境中发展起来的，文明的产生和发展过程就是一部与其它文明碰撞、交流、融合的过程。可以想象，如果没有来自东方的四大发明的传播，近代西方文明赖以自豪的地理大发现和工业化进程将根本无从说起；资本主义文明没有过去奴隶制文明及封建制文明的传承和积累，同样只能是一个空中楼阁；而二战结束以来西方资本主义文明在制度、文化方面所取得的进步中，也有不少是在与社会主义文明的竞争、学习、借鉴中得来的。当然，新中国成立50多年特别是改革开放20多年所取得的巨大成就，同样是学习借鉴包括资本主义特别是各主要资本主义国家有关文明在内的结果。在高新技术飞速发展的今天，我们更不能夜郎自大，闭关锁国，否则就必然落后甚至挨打；但在学习的过程中，又必须结合各自国家和民族的特点，坚持趋利避害的原则，有所取舍，而决不能照抄照搬，否则同样会从根本上最终危及自己的生存。

　　第四、对本土文化和文明，要坚持自尊、自爱、自信、自立，做到固本守源。霸权主义文化，过去、现在有，将来在世界上相当长的一个历史阶段中仍会有，甚至在特定一段的时日内还可能发展。因此，所有国家和民族，尤其是处于弱势的国家和人民，必须首先对本国的文化和文明做到自尊、自爱、自信、自立，应首先维护和弘扬本民族的优秀文化和文明。文化和文明，有着十分丰富而深刻的内涵。决不能仅仅把科技和物质发展水平作为衡量文化“先进”与“落后”、文明高下与低劣的尺度。否则，便可能把西方个别超级大国所特意构建的意识形态作为普世的文化和文明去顶礼膜拜；也会把西方个别超级大国向全世界进行的文化扩张，作为是向“未开化”国家和民族传播“文明”。其实，当今世界那些所谓的普世文明，说到底，是西方霸权主义国家对全世界实施文化侵蚀和统治的工具，并也转化成为发展中国家一些政治和文化界代表人物的思维定势。这种观念的侵蚀，也使得发展中国家一些人产生一种“文化自卑感”，有意无意对西方中心文化如痴如醉，而对本土文化却是苛刻有加甚至鄙视。愈是民族的，便愈是世界的。我们所有的中国人，应该备加珍惜我国科学的、民族的、大众的文化，并使之发扬光大、生生不息。我们中华民族历来有平等对待一切平等待我之民族，十分注意学习借鉴其他国家和民族的文化与文明。同时，对我国家和民族的文化和文明采取敌意甚至妄图摧毁的人，我们历来的态度是：“威武不能屈”。

　　中华民族悠悠五千年的文化和文明波澜壮阔，也曾跌宕起伏，甚至几度危难当头，但始终得以传承并正在展现新的风采。这也是我们为尊重和维护多姿多彩的世界文化和文明的多样性所做出的独特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