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文化多样性　共建和谐世界

　　本报记者徐烨摄

　　经济全球化与文化多样性

　　俞新天（上海国际问题研究所所长）：国家、民族、文化的多样性是应该得到保护和尊重的。几百年前，也许还有很多文化可以被殖民主义消灭。但今天，这已经不再可能，因为文化的多样性这样一种价值观念已经开始被接受。现在通行的很多国际法与规则也都反映了我们的一些共同的价值观。

　　另外一个方面，正因为出现了很多共享的东西，促使人们更加珍惜自己本来的文化，特别重视地区文化、本土文化以及保护和发扬各自的文化传统。目前，大部分学者都不赞成文明冲突论。我认为，如果以某一种文明，或者文化作为一种敌对的对象，然后把这种文化妖魔化，对这种文化进行长期的敌对宣传，那么最后很可能会导致文明的冲突。

　　约瑟夫·奈（美国哈佛大学著名学者）：在美国，一些领导人不能很好地理解软实力在“9·11”事件发生后的重要性。美国和世界其他一些国家的人民面临着由全球化带来的挑战。仅仅通过军事等硬实力是不可能解决问题的。美国政府在硬实力上的投入要比软实力高出400倍。这就是为什么美国需要更好地理解和使用软实力。

　　房宁（中国社会科学院政治学研究所副所长）：经济全球化的实质是资本的跨国运动，是资本的国际循环与周转，这个过程在带来各种生产要素在全球流动的同时，也带来了利润向西方少数发达国家的集中，因此，全球化是彼此相悖的两个过程的统一，自身就包含着矛盾性，这是经济全球化时代世界上各种矛盾加深的根源。

　　全球化是一个基本的事实，文明的冲突也是全球化时代的一个基本的事实。回避和敷衍是不可取的，它会使问题变得更糟。正确的态度是正视文明冲突的事实，从中找到正确和可行的解决办法。

　　李聪（文化多样性全球联盟代表）：我们现在所生活的地球村，是一个充满活力的“综合性组织”。这个组织能否保持健康与活力，需要对它所包含的各个部分进行协调，确切地说也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协调。

　　胡令远（复旦大学日本研究中心研究员）：我是研究日本问题和中日关系的，综观日本诸多的文明史观，我们可以看出，那些单线式一元论文明史观，在认识论上将人类文明的产生、发展形式绝对化，容易刺激民族优越感及由此产生的所谓“使命感”，往往成为发动侵略战争、实行殖民主义的理论前提，并使这种扩张具有欺骗性。另外，狭隘的民族自我中心主义，是正确认识和对待本民族文明和他民族文明的障碍。而且，如果将一国实力的消长与该国文明价值的高低作等量齐观，显然更是错误的。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文明观念不仅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命运紧密关联，同时也必然对当时的国际关系乃至世界秩序产生重大影响。

　　倡导新文明观共建和谐世界

　　苏里宁（印度驻华大使）：印度有超过11亿的人口，400多种语言。印度已经有5000年的文明史，这样的文明正是基于不同的文化、不同的宗教以及不同的语言而存在的。对于印度人民来说，文化的多样性正是我们文明秉承的历史根基，这也是我们未来的发展宗旨。对印度来说，既保护文化的多样性，又保持文化的开放性，是确保我们社会良好发展的前提。

　　张炯（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一般来说，传统文化是在不断创造中形成，又是在不断创造中被突破和创新而走向现代的。在这一过程中，滞后的文化总要被先进的文化所取代，古老的传统总会在现代的竞争中被刷新。在一定意义上，现代化就是先进化。这种先进性是在历史纵向与全球横向的双重比较中被识别和确定的。

　　魏启出（韩国驻华使馆新闻文化处公使）：最近，中国媒体上经常出现“韩流”一说，许多中国人喜欢看韩剧就是其中的一种表现。这种“韩流”现象不仅在中国，而且在日本、越南等亚洲国家也同时存在。在中国的电影院和电视台播放韩国电视剧之前，包括美国等其他国家的电影和电视剧也在中国播放了不少，中国年轻的一代熟悉英语和西方文化，但没有人使用“洋流”或“美流”，许多亚洲国家使用的也都是中国的“韩流”一词。

　　“韩流”成为一个世界性的固定词汇是两国文化交流的产物，这个产物是经过独特的悠久岁月形成的。在韩国现在也有“汉风”一说。如果说“韩流”是两国建交13年以来的现象，那么，“汉风”则是两千年来在韩国悠久的历史中绵绵延续的显现。韩中现在是真正的“全面合作伙伴关系”，现在许多韩国人在中国居住，在中国学习的外国留学生中韩国学生最多，每天都有1万多韩国人访问中国，“韩流”、“汉风”都是韩中这种文化交流中产生的自然现象。

　　蒲通（中国文化部外联局副局长）：世界文化多样性是与史俱来的客观存在。不同民族在不同时代、不同地点逐步形成了各具特色的文化，在世界范围内呈现出丰富多彩的文化与文明格局。联合国大会将2001年确定为“不同文明对话年”，提出了“不同文明对话全球议程”的倡议。联合国的倡议进一步唤起了国际社会对不同文明对话的关注，也标志着文明对话的新开端。文化多样性是我们生活的这个星球的重要特征，也是人类社会生存和发展的必要条件。文化多样性意味着不同文明、不同文化对话的前提和对话的必要，而对话的目的就是要通过平等的交流与沟通，增进理解、尊重和宽容，使不同文化和文明间相互学习，相互借鉴，在保护和促进文化多样性的同时，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共同发展。

　　民族文化的独特性与世界文化的多样性

　　库尔班穆哈麦特·卡瑟莫夫（土库曼斯坦驻华大使）：目前世界各个民族最需要的就是在这个全球化的世界里保留自己独有的特点。正如我们的总统所说：“人类是一个大家庭，我们除了和平、友谊、互相影响、互相支持以外没有别的抉择！”

　　陆建德（中国社科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副所长）：拒绝历史，必然为历史所拒绝，一个不尊重本地历史、不能发扬光大自己文化传统的民族将没有未来。在文化交往的过程中必须注意保存自己的物质的和非物质的、文字的和口传的文化遗产，永远不失故我。

　　薛翰（法国驻上海总领事馆总领事）：面对当代的恐怖主义与暴力的挑战，最根本的回应之一就是保持文化个性。不久前通过的《保护文化内容和艺术表现形式多样性公约》将文化多样性、平等性与尊严性列入了国际法规。这个计划不仅仅是文化意义上的，它也具有深刻的政治意义。文化的多样性并非狂妄自大，它不是生存反射，也不是少数人的呼声，它是伸出的手臂，是尊重的标志，是启动和平与人道主义的急迫要求。

　　徐宗威（建设部政策法规司副司长）：中国建筑文化遗存在迅速地减少。在我们的历史建筑保护当中，一方面要发挥政府的职能，政府要加大投入，但是更重要的还是要发挥社会的力量，用市场的力量更好地保护建筑文化。

　　大卫·思罗斯比（澳大利亚麦考瑞大学经济学教授）：很多人觉得全球化对自己不利，但全球化其实是使得人们更多地认识到自己个性和文化上的身份感，而并不是让文化变得更加的同质化。另外，全球化也催生出了创造力。跨文化的交流能够促进互相间的理解，这是我们保持文化多元化的一个重要的平台。

　　丁宏（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副院长）：作为一个多民族国家，中国为什么既能够保持民族文化的多样性，又保持社会的和谐？著名的社会学家费孝通教授说得非常好，就是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各美其美，就是每个民族都要发展自己民族的文化；美人之美，就是要尊重其他民族的文化；只有共同发展，美美与共，才能实现社会的和谐。中国古代“多元一体、和而不同”的思想，在今天仍然有现实意义。

　　亚历山大·西斯克里克（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艺术和文化产业处项目专家）：面临经济全球化浪潮的冲击，如何使本国文化产品参与到国际竞争当中，是发展中国家面临的共同难题。教科文组织愿意将在全球项目中获得的经验推广到发展中国家，并在其中起到一个桥梁的作用。

　　阿莱汉德罗·佩斯卡多（墨西哥驻华使馆参赞）：每一个国家都应该尊重别的国家的文化。今天这样的会议为文化的对话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平台。

　　陈刚（江苏省社科院哲学与文化研究所所长）：要让独特的民族文化具有生命力，最重要的是要有创造，仅有老祖宗的创造不行，还要有自己的创造，而且要不断地创造。只有这样，文化才会有内生的自我发展的力量，才不会迷失于全球化的浪潮中而失去自我。对于原创的东西，包括文学、艺术、科技、教育、经济等方方面面，我们都要放到第一位进行鼓励。

　　玛丽·菲利普斯（美国哈佛大学亚洲研究中心研究员）：中国发展的道路正向我们揭示出新的发展方式，西方的研究人员应该能够用更加开明的视角去细心研究中国的模式，也就是传统与现代之间是如何达成和谐。中国已经在两者之间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平衡，这也给我们指出了中国将来的发展之路。

　　发展文化产业的机遇与挑战

　　卢西亚那·卡斯特里纳（意大利休闲文化协会文化顾问、欧洲电影机构意大利总裁）：文化在欧盟的发展中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有人说全球化为文化多样性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但全球化也可能会带来文化“同一性”的风险。文化的投资往往是公益性的，也是一个长期才能见效的过程，资本全球化已经给文化的发展带来了威胁。世界上超过2／3的人口所生产的音像制品在世界上只占到了1％。这样就会使我们的后代只能通过很狭窄的渠道来了解世界上众多的不同文化。历史上有马可·波罗，他曾在中国和意大利之间创造了许多文化交流的机会，那么我们能给我们的后人提供什么呢？

　　王永章（中国文化部文化产业司司长）：随着我国进入21世纪头20年重要的战略机遇期，中国文化产业也步入一个新的历史阶段，面临着极好的发展机遇。

　　首先，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不断完善，为文化产业发展创造了良好的外部环境。其次，国民经济持续增长、城乡居民消费水平不断提高是文化产业发展的内在动力。再次，经济结构调整和增长方式转变，使文化产业成为一个新的经济增长点。第四，政府高度重视和文化产业政策不断完善是文化产业发展的重要保证。第五，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为中国文化产品积极参与国际市场竞争提供了有利的条件。第六，现代科技进步，有力促进了文化产业的快速发展。

　　要实现上述目标，还面临许多问题与挑战，主要表现在：一、文化产业基础比较薄弱，存在一些影响发展的突出问题。二、对外开放不断加快，使中国文化产品和文化服务面对激烈的市场竞争。三、违法经营手段越来越隐蔽，加大了文化市场管理难度。四、文化产业快速发展对政府管理职能提出新的要求。五、日趋激烈的国际文化竞争，给国家文化安全造成一定威胁。尽管在发展文化产业的同时，还面临着种种挑战，但总的看，机遇大于挑战，前景还是非常可观。

　　熊澄宇（清华大学文化产业研究中心主任）：文化产业的发展受多方面的影响，其中主要的有历史传承、社会需求、经济状况、科技水平、政策导向等方面。文化生产力由内容、科技、资本三个核心要素构成。由内容而衍生的社会需求，由科技而推动的形态变化，由资本而决定的产业规模。这是我们思考问题的出发点。

　　休·史蒂芬斯（美国时代华纳亚太区国际关系与公共政策副总裁）：我着重谈谈电影业和文化多样性的关系。我们在商言商，电影业肯定需要收回成本，取得很好的收益。但我认为电影业的良好发展和世界文化多样性是不矛盾的，电影起到了让不同文化相互了解的机会。中国的电影业在世界上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我们希望更多样的文化通过电影得以存留和传播。

　　文化多样性与休闲发展

　　项勤（杭州市副市长）：休闲作为一种文化资产，很多人在听到它的时候，总是想到游玩和休息。事实上，休闲是任何一种文化现象传播的前提。休闲对于参与文化活动、欣赏文化也是必需的。另外，不同的休闲种类将会产生不同的文化，同时也会产生不同的文化观念。休闲文化也适合杭州的文化的发展。在这里我想说，杭州对世界文化多样性做出了自己的贡献，正是它创造的庄重和谐，才使它享有了“人间天堂”的盛誉。

　　路卡·奥斯奇尼（欧盟音乐协会副主席）：我来自马可·波罗的故乡，今天，我想给大家介绍一下欧洲音乐节。音乐节有一个宪章，这个宪章是在1987年签署的，希望以此弘扬一种民主的音乐文化。我们的音乐节向所有类型的音乐开放，没有任何的歧视，对于所有的音乐家和音乐都是平等的。而且，无论在什么地区举行音乐节都要本着相同的原则。保护和继承欧洲不同国家的音乐并且推广音乐的实践和发展。音乐是无国界的，世界上有很多种语言，只有音乐这个“语言”是相通的，它向一代又一代的人传播着文化并促进着世界文化的多样性。

　　杨澜（阳光文化基金会主席）：一个城市的历史不同，人们的休闲方式也不同。就中国来说，随着社会的富裕和进步，人们对休闲从物质的追求，从对美食、美酒等简单的物质需要，正向精神方面发展。在中国，已经有很多企业家在尝试登山、探险等新的生活方式。这对他们来说，同样是一种精神追求。

　　世界各国的休闲方式既相互渗透，又有多元性和差异性。这种差异性和独特性是人类精神的宝贵财富。在世界任何一个地区，休闲方式和地区的精神追求总是紧密相连，也是和地区整体的发展水平相关。休闲是以热情去实现自我，休闲是一种境界，也是一种艺术。杭州就是懂得这种艺术的城市之一。

　　黄耀诚（上海世博局副局长）：要发展休闲产业，特别是发展现代服务业，需要一个城市提升自己的文明程度，需要市民综合素质的整体提高，这对休闲业的发展很重要。另外，还要有一个文化的氛围。一个城市的休闲产业，要有自己的特色，让人流连忘返。休闲生活是为了让人们心情放松，情绪稳定，让传统的文化得到传承和发扬，休闲是一门科学。

　　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

　　奥拉比伊·乔瑟夫·亚（贝宁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大使）：传统文化不应与现代性对立起来。现代性是对文化传统的一种创造。传统也在不断的变化之中。我们需要重新定义现代性。第三世界知识分子和社会科学家们要不受发达国家的影响，对现代性提出自己的理解和想法。

　　顾晓明（复旦大学历史学系教授）：“国际化”和“全球化”本质上是世界各民族文化的互动，对立统一和共创多赢。积极倡导各民族、各文化之间的相互交流，相互学习，对立统一，才能形成解决人类共同问题的正确道路。

　　丽图·塞迪（印度工艺复兴信托组织创办者及执行理事）：文化产业具有传统文化多元性的特征。在印度，手工艺行业是第二大就业产业。但是，市场竞争、手工艺设计者的发展和培训以及资金、市场趋势、需求信息了解程度都是决定手工艺文化生存与否的问题。

　　罗浩波（浙江衢州学院研究员）：对话有多种层次，文明对话乃是最深层次的对话。文明的载体是文化。文化是民族之根，是国家之魂。可以肯定地说，多极世界、多彩文明，和而不同，和谐共处，正在成为人们的共识，成为正确处理国际关系发展的大智慧。

　　阮正福（原江西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传统文化或本土文化中落后部分被先进文化（本土生长的或是国外引进的）所取代是不可避免的，但它不是文化的退步或衰落，而是文化的进步和繁荣。以全球化的眼光审视，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遗存文化是人类共同的精神财富，保护遗存文化是人类的共同责任。未来世界的文化仍将是多元、多样的，但各国、各民族之间文化的差异性将逐步缩小。

　　王立弟（北京外国语大学高级翻译学院院长）：从文化多样性、语言多样性的角度看，语言濒临灭亡是很严重的问题。因为一种语言的消亡就像一个物种的消亡一样，几乎是不可逆的。我们有很多方言和民族语言，几乎都处在自生自灭的状态。在当今世界这种文化多样性，语言多样性的状况下，我们应该做些反思，不能等到若干年以后，再回头来看，那就晚了。

　　创造性城市发展与文化多样性

　　拉里·德尔加多（美国圣菲市市长）：圣菲在美国落基山山脚下，曾为西班牙殖民地。今天，圣菲有全美国最古老的公共建筑物，也是最古老的首府城市。圣菲作为一个艺术中心，吸引了许多艺术家和喜爱艺术的人们，也使这里成为一个非常有创意的城市，我们希望通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分享我们的经验和资源。

　　金胜山（杭州市副市长）：现代经济的一个重要特征是文化对经济的激活作用，文化与经济的相互作用，日益融合迸发出巨大的推动力，文化就是推动力、导向力、凝聚力。杭州非常注重开掘文化潜力，通过大气开放的人文精神，使之内化为杭州人的一种价值取向和行为规范，成为城市创业发展的内在动力。

　　阿尔瓦罗·加尔松（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文化产业处前主任）：我想此次论坛旨在研究全球化以及文化多样性两者之间复杂的关系。在哥伦比亚，我们也开始通过美食传播文化。发展饮食文化不仅仅是一些美食家的事情，也使波哥大成为具有创造性的世界性美食城市。

　　瞿世镜（上海市政府参事）：上海曾经提出以建设“世界级创新城市”的发展战略，以“海纳百川，追求卓越”作为文化发展的目标。我认为，到2050年，上海应成为卓越的东亚文化与全球文化交流中心之一。这个城市，是对内、对外文化吸收与辐射互动交流中转枢纽，是文化事业繁荣、文化产业发达、市民文化素质较高的知识经济时代文明城市。

　　黄亚生（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副教授）：我认为世界文化的多样性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题目。杭州、温州以及浙江省的发展模式是非常有效的经济发展模式，这种模式就是充分地依赖和信任市场，充分地发挥和利用企业家创业和民营企业的活力。文化和文化的多样性会促进经济发展，这是因为文化是创新能力的来源。

　　本版内容由本报记者丁子、杨少波、许志峰、王明峰、陈穆商，人民网记者柳晓力、王金雪，环球时报记者朱研采访整理。

　　《人民日报》(2005年11月10日第八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