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

　　只要我是上午八点钟起床，拉开窗帘，我就能看见他，旁边还有一个女人，那是他老婆。

　　老王和他老婆就是我们小区打扫卫生的人，也就是扫马路。他们两个是江西人，老家人多地少，就跑到我们这里来打工。

　　我们都住在地上，而他们则住在地下，也就是常年见不到阳光也见不到月光的地下室，外面刮风下雨鸡鸣狗叫也是一概不知的。在我们这个几千人居住的小区，他们是唯一住在地下面的人。

　　我们都叫他老王，他有的叫得出我们的姓有的叫不出，但他却知道我们是住在几号楼第几层的。如果有人来探亲或者拜访朋友，恰好遇见他，他就会把你带到你要去的那幢楼房去，而不是站在原地指指点点，要不然，初到这里的人在里面转圈子是要头晕的。

　　白天他出来扫地，晚上他也出来，但不是像我们是为了散步或者呼吸新鲜空气。他是在小区里的垃圾房打转，把扔在外面的垃圾扔进去，再看看有没有可以卖钱的纸箱和塑料制品等东西，有的话，他就拣到地下室去，过一段时间他和他老婆就用那辆装垃圾的车子，把拣来的东西堆得高高的拉到废品收购站去换点喝酒的钱。这个时候我在路上看到他，总是喜气洋洋的，眼睛很有光彩。

　　小区里人人都知道他是个热心的人，有什么重东西要搬到楼上去，一般不会去叫邻居，而是会去叫他，如果家里晒在阳台上的衣服被大风吹下楼找不到了，你去问问他，一般他都会帮你放好在地下室里，等人去找。他还会通下水管道，换个保险丝什么的。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你平时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有事了你会感觉到他的存在。

　　不知是不是他自小一直干体力活的关系，还是因为喝酒的原因，他好像不怕冷，在北风呼啸的大冷天，我穿着厚厚的羽绒衣都感到全身凉凉的，他只穿着一件秋天穿的毛衣，外面就是一件夹克衫，抬头挺胸地干活和走路，脸上眉头舒展，动作麻利。我想，像他这种常年劳动的体质和乐观的心态，长寿是没有问题的。

　　可他偏偏就死了，死于脑溢血。

　　我现在上午八点钟起床，拉开窗帘，就看不见他了，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拿着簸箕的是他儿子，旁边还有一个女人，那是他老婆。

　　《江南时报》(2005年11月10日第二十二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