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鸿林：“我就是那个私塾老师”（特别报道）

　　汪晓东摄

　　袁鸿林，48岁，浙江海盐县人氏。北京大学历史系研究生毕业，南开大学博士肄业。曾在中国社会科学院从事研究工作，后任过大学老师。3年多前，因深感女儿“无法适应学

　　袁鸿林的这些想法和做法，在社会上引起了争议。最近，记者赴海盐进行了采访。

　　私塾

　　11月6日晚上6点半，八九名学生像往常一样，来到袁鸿林的家中，在客厅中央的乒乓球桌前坐定。袁鸿林清了清嗓子，开始上课。

　　袁鸿林的家在海盐县城，100平方米的套间主要由两部分组成：一是卧室，袁家3口平时居住；二是教室，其实就是客厅。40多平方米的客厅，除了中间的乒乓球桌（兼课桌），还有书架、电视机、电脑、大黑板等等。到处是书，以小学、初中的语文、数学、英语书为主，也有一些古典名著和故事丛书。

　　袁鸿林的家还有一个“别名”：哈利快乐英语角，“哈利”是袁鸿林英文名的中译音。这7个字，写在大门和临街的窗户上，远远就能看到。随着袁鸿林的名气越来越大，学生也越来越多。据他说，现在，每月来的学生，少则30多人，多则60多人。袁鸿林从广州辞去工作回家之后，这个“英语角”成为全家的主要生活来源。不过，看上去，袁鸿林对目前的生活状况感到满意。

　　在轻松的氛围中，孩子们开始了口语训练。这些孩子中，有的上小学六年级，也有的上高一。他们手上的教材都是PETS（第一级）。PETS是“全国英语等级考试”的简写，是我国惟一面向社会公众的多级别权威英语测试体系，对考生无年龄、职业、受教育程度的限制。明年9月，这些孩子将参加PETS（第一级）的考试，所以他们想利用课余时间，进行口语的训练。

　　在这些学生中间，有一个6岁多的小女孩，特别兴奋、活跃，常常逗得大家发笑，听课还不认真，总是开小差。不过，她的英语口语相当流畅。

　　这个有些特别的、被外人称作“神童”的女孩，就是袁鸿林的女儿袁小逸。

　　转变

　　事情还得从几年前说起。

　　小逸两岁零8个月时，被送进了幼儿园。然而，进了幼儿园的小逸好像换了一个人，原本天性活泼的她，变得郁郁寡欢，经常躲在教室的角落里，傻傻地看着别的同学有说有笑，后来，甚至不肯去幼儿园了。“每天早上像打仗似的，要折腾很长时间”。不仅如此，小逸还常常生病，要到医院打吊针。“说是上了1年幼儿园，实际上只去了半年，另外半年都看病去了。”袁鸿林分析，小逸身体不好，主要是心情不好，幼儿园的环境使她感到压抑。

　　“这样下去，肯定要出问题！”3年前，袁鸿林做出一个重要决定：与其让女儿这样痛苦地在幼儿园呆着，还不如把她接回家。

　　变化果然明显。回到家中的小逸，又恢复了活泼天真的个性，和其他孩子的交往也正常起来。袁鸿林发现小逸接受知识很快，便萌生了自己教育小逸的想法。于是，他开始钻研教育知识，重点研究基础教育，并“学以致用”。效果令人满意。短短3年，小逸的英语和古文已经达到初中的水平，数学也达到了小学三年级以上的水平。这使袁鸿林更铁了心：不再送小逸到学校，由自己来承担对她的教育。现在，除了小提琴之外，小逸所有的课程，包括写毛笔字、画画、下棋等等，都是由袁鸿林自己来教。

　　袁鸿林的计划是，让小逸三四岁完成早教（袁说“已经完成”），6岁达到小学低年级水平，9岁达到毕业（袁说“现在看来可以提前”），13岁高中毕业，16岁大学本科毕业，18岁左右研究生毕业，21岁博士毕业。但另一方面，袁鸿林并不打算让小逸参加国家组织的中考、高考，而是希望她将来以同等学力参加研究生的考试。“如果中国的大学不能考，送她到国外的大学总可以吧。”

　　袁鸿林不是学教育学的，但他显然对教育女儿很自信：“教到大学都没有问题。如果她将来感兴趣的专业与我的专业相近，教到研究生也没问题。”不过，袁鸿林也不想封死孩子接受学校教育的路。他说：“如果哪一天女儿忽然想要到学校去，我不反对。”但他又说，尴尬的是，不知该让小逸上几年级。直接上小学四五年级？年龄太小；上一年级，“有些老师的英语口语说不定还不如小逸呢”。为了证实这一点，袁鸿林拿出一本《新概念英语2》，从中间随手翻出一篇文章让小逸念，然后当场让她做后面的阅读理解，12道题，全对。

　　“那你现在愿意去学校吗？”听到这样的提问，小逸总是不假思索：“一天到晚死记硬背，我哪敢去呀？”

　　心得

　　小逸的回答显然受到了袁鸿林的影响。

　　言谈中，袁鸿林表达了对当下学校教育的不满。他认为，现在的基础教育，只是一种灌输式的、简单机械的重复的训练，学生，不过是这条“流水线”上的一个个“标准件”。这一切，根源在于垄断的教育体制和单一的教育模式。“所谓的素质教育，只是一些枝节的问题，没有涉及核心的问题。”

　　他所说的体制和模式问题，主要是指国家对教育资源没有放开，即便有一些民营学校，用的还是统一大纲，学生一样要参加统一考试。

　　“我这样做，并不是要挑战学校教育，只是希望能够成为一种必要的补充。教育的模式应当是多元的，有学校教育，也有家庭教育，可以让不同孩子接受不同的教育方法。为什么非得要让孩子在同样一条流水线上呢？”他认为，现在的教育体制改革与经济、社会的发展已经越来越不相适应，至少是部分不适应。他反复强调：“学校教育不能像现在这样搞！这样的流水线式的应试教育，对很多孩子是不公平的，尤其是对那些某些方面超常的孩子不公平。”

　　不过，袁鸿林并不认为女儿是天才。“只要智力没有障碍，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可以像小逸一样。”他说，自己也曾以此法训练过一批和小逸差不多大的孩子，结果，大部分孩子都达到了小逸的程度，有的甚至超过小逸。据此，他表示，现在的基础教育值得“大大怀疑”。

　　“我就是个私塾老师。”袁鸿林并不讳言。他提到胡适等一些近现代的国学大师，“他们不都上过私塾吗？”不过，他也强调，尽管自己也教孩子《论语》、《三字经》，但他的私塾，“不是简单复制，不会让孩子死记硬背”。

　　袁鸿林决心在家里教育孩子，还有一个重要的理论依据：美国就有很多孩子是在家庭完成教育的，“我们的基础教育，可以从古代私塾教育和现代西方教育中吸取有益的东西”。

　　争议

　　尽管袁鸿林认为自己的试验“看上去还不错”，但是，对于他的这种做法，社会争议依然很大。

　　海盐县教育局副局长周锷质疑：袁鸿林的做法是否符合《义务教育法》？他说，根据这项法律，凡年满6周岁的儿童，不分性别、民族、种族，应当入学接受规定年限的义务教育。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必须使适龄的子女或者被监护人按时入学，接受规定年限的义务教育。适龄儿童、少年因疾病或者特殊情况，需要延缓入学或者免予入学的，由儿童、少年的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提出申请，经当地人民政府批准。“那么，袁鸿林有没有提出申请呢？”

　　有人认为，只要孩子在家庭能够接受良好的教育，就不一定非到学校去。但周锷认为，这样的观点“与《义务教育法》是冲突的”。不过他同时也指出：虽然法律有规定，但却没有指出“如果家长不履行义务”的处理办法。

　　周锷觉得不便对袁鸿林的做法下结论。“如果仅仅因为孩子在幼儿园不适应就放弃学校教育，似乎难以站得住脚。”他摇头，“孩子不适应学校生活，很正常。关键是家长有没有和老师进行沟通，沟通的效果如何。”在他看来，现在需要探讨两个问题：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有没有必要超前这么多？孩子是否接受到了完整的教育？教学有一个三维目标：知识与技能，过程与方法，情感、态度与价值观。“这些，是学校教育独特的优势，是其他形式的教育无法替代的。”

　　另外，周锷也指出，实际上，现在国家已经制定了《民办教育促进法》，民间资本是允许进入教育领域的。“袁先生有没有取得相应的资质呢？”

　　海盐县向阳小学校长周生官则明确表示，“不赞成袁先生的做法”。“教育的问题，急不得也松不得。教育是为了提高人的整体素质。如果仅仅是学知识，那不还是应试教育吗？”他担心的是，像袁鸿林这样把孩子放在家里培养，孩子心理会不会有问题？“家长应该看到学校教育的优点，也要看到家庭教育的不足，这样才是对孩子负责任。”

　　周生官说，中国的基础教育有很成功的地方，一些发达国家也在专门研究。当然，现在的基础教育确实也有需要完善的地方。“实际上，建国50多年来，课程改革已经是第8次了。”但他也承认，“考试指挥棒”使课程改革难以落到实处。

　　专家谈“袁鸿林现象”

　　（刊第二十版）

　　《华东新闻》(2005年11月11日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