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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米”字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1月11日05:51 舜网-济南日报

  林 浩

  一个平静的秋日,闲坐翻书,瑞士诗人黑塞的一句诗,让我忽然想起了人们常进行防空演习的年月。黑塞的诗是:“如今,一切光辉都已消逝,雨潇潇地下着,世界已经改变。”

  1969年,虽说天下不怎么太平,有的地方,还在“文攻武卫”,还用上了机枪手榴弹。不过,涉及飞机,顶多,也就是用直升机在半空中撒撒传单,绝无轰炸一说,怎么就要防空了呢?防谁的“空”呢?

  1960年代初,和“苏联老大哥”掰了之后,咱们就开始“反修防修”了。1969年3月,珍宝岛一开火,战斗英雄孙玉国的名字,就跟“九大”召开的喜迅一样,传遍了大江南北。报上登着缴获苏修的T-62坦克照片,喇叭里放着“提高警惕,保卫祖国,要准备打仗”的响亮口号,大街上竖着巨大的宣传画《生命不息冲锋不止》。空气骤然紧张起来。

  班主任李富春老师说,今天的算数课“去”了,改上别的。然后说:“同学们,苏修社会帝国主义,随时都可能对我国发动突然袭击,我们要立足于早打,大打,打核战争!”李老师还“发挥”道:据说苏修飞机半小时就能到北京,到济南不过四五十分钟。但我们是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我们不怕!

  李老师不怕,我们小学生当然更不怕。其实,说的严肃吓人,可大家只觉得好玩。在学校,大家行动起来,嘻嘻哈哈地撕纸条,抹浆糊,将玻璃窗贴上“米”字形纸条,防原子弹的“冲击波”伤人。因此,除了学校,一时,家家户户的窗户,都贴上了白白的“米”字。

  除了这些,老师还抱来好几卷挂图,讲防原子弹的常识。讲到冲击波,老师发一声喊:“原子弹来了!”全班同学慌忙捂着眼睛,闷头就朝地上趴。老师喊:“原子弹在段店炸!”那我们趴下时,就要脚冲西;老师又喊:“原子弹在解放桥炸!”我们就要脚朝东趴着。有不怎么机灵的,趴错了方向;有的慌张之下,男女同学趴在了一起,都引来一阵哄笑。那几年,“男女界限”可鲜明了,大家都知道,男女间的事儿既反动,又腐朽,是肮脏的。因为,脖子上挂着两只或一串鞋游街的,见的多了。这样的人、事儿,一游街,就等于人格被判了死刑。

  最好玩的,要数防空演习。在学校上着课,突然,“警报”就来了,大家撒丫子便往防空洞窜。在家时,不是市里统一鸣响警报,就是街道搞,而街道又总比市里搞得多。想搞演习,就在我们宿舍大院开会,一个瘦瘦的男人——街道革委会副主任在那里讲:“最高指示:‘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我们院没有防空洞,防空演习的目的地是南新街55号,那是街北头的一处僻静的大院子,院子里绿树蔽日,有一座独楼。先前住着政界兼书法界名人李予昂。这座石头结构的两层欧式小楼有一层地下室,被当作抵挡“纸老虎”的防空洞。那是夏末的一天,天已开始短了。晚饭时,母亲叮嘱:“防空洞地下室,黑灯瞎火,男男女女的,挤在一起,别乱伸手,让人误解。”这类事,那年月,我们正在“无师自通”,母亲的提醒,仍让我们很意外,所以印象很深。

  晚上七点半,大门洞里响起了一阵“口堂口堂”的铜锣声。与之相呼应,敲脸盆声、敲饭锅声也响起来。那位副主任要求,代表空袭警报的锣声一响,手头有什么要敲响什么。霎时,夜幕中,人影幢幢,手电也不敢开,涌向那座小洋楼的地下室,气氛吓人。

  我和梁小胖因为爬墙头去“够”大院树上的“梨苹果”,去晚了。黑灯瞎火中,沿着地下室小门石阶的脚刚落地,就听门“呲啦啦”地关上了。顿时,一股汗酸味涌了过来,半天,两眼才影影绰绰地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地下室里既不敢开灯,也不让说话。据说开灯,说话,轰炸飞机都能发现。可不管“敌情”多么严重,还是挡不住有人喊:“小四子,老五,快过来,这里有个窝(空)!”

  其实,这演习,就是全体在闹着玩,还真有炸弹落下来吗?只是,那时好多事,真假难辨,闹着闹着,就跟真事似的了。有些话,传得也神。说苏联的“逆火式”轰炸机,扔完炸弹,不用拐弯,能像汽车开倒车一样倒飞回去。

  突然,有人惊叫:“飞机声,真有飞机声!”我一听,哪有?是老远处小工厂的鼓风机在响。小胖却信了:“哎哎,真有真有!”说着,还冷不防捣了我一把。本来,我是特意将两只手“抄”在裤兜里的,这一推,我人一下子后仰,两手也向外“ 挲”开去,突然,我感到左手臂触到了一个温软的什么,我浑身一颤,像是过了电。随着,就是一声姑娘的尖叫。我听出来了,是我家隔壁的倪美美。顿时,我觉得冷汗都下来了。

  倪美美寄住在我家隔壁的程伯伯家,程伯伯是她姥爷。她的眼睛像李铁梅,可下颌比铁梅尖。眉毛一挑一挑的,比李铁梅“愣”。说话,脾气,挺冲。她比我们大一点,已开始发育。不知为什么,院里的男孩子却鄙视她,说她“烂”。可跟她偶尔说句话,却结巴。在院里玩抽“懒老婆”,砸和尚,扛拐,有她在旁边或路过,就亢奋,一身英雄气。

  碰了不该碰的“人家”,我被恐惧一下子占满心头。可没想到的是,黑暗中,却听她声音颤颤地说:“没,没事儿……”一声“没事”,虽然慢慢止住了我的冷汗,但终究惴惴的,一晚乱梦。第二天清晨,我一开家门,见倪美美正站在那儿梳头,赶紧鼓起劲儿说:“美美,你看,昨晚的事,全赖我,防空演习,我犯了自由主义,去,去晚了……不小心……谢谢你……”

  不想,那倪美美却一脸的懵懂:“昨晚么事儿?谢么呀?”说着,脸上小晕红潮,刚编完的一根乌油油的辫子,在背后一摆一摆的,下楼去了。

  后来,我读一本书页都快翻烂了的小说《艳阳天》,读到追求焦淑红的会计马立本,看着桌上,焦淑红推过来的两个晃晃悠悠的水杏也要浮想连翩,忽然就想到了倪美美,若有所思,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可紧接着,念头又会一闪,发现自己的思想真的很不健康。

  一天到食堂打饭,听身后的刘叔叔跟人悄声议论:工宣队老颜跟周雅兰“好”,被“开”回去了。周雅兰阿姨我认识,颀长的身材,常绾一个高高的发髻,很美,也很和善。男孩子都爱多看她一眼。人家跟她“好”上了,怎么就要被“开”回去呢?这一类的防空演习,以后又搞了多次。我已经学乖,凡事都小心翼翼。在演习中,恍惚中,一点点悟出人生的复杂并混沌长大。

  而今,当年一起演过习的人,还在这座城市的什么地方忙着。北方,曾经是“纸老虎"的那个国家,正在渤海跟我们搞联合军演,世界瞩目。三十多年前,谁想得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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