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题观察:一命两尸奇案 库尔勒警方认错为DNA平反

　　（新疆都市报记者如歌2005-11-11）

　　□核心提示

　　值得赞赏的警方认错

　　一年前，在库尔勒市发生了一件离奇的事情：经过前后ＤＮＡ鉴定，两具尸体被确认为同一人，由此导致死者从自杀变为他杀……

　　一时间，国内各家媒体都在关注，人们抱着对新兴ＤＮＡ技术的怀疑开始追问：是不是ＤＮＡ科学走了眼？两尸ＤＮＡ鉴定相同问题出在哪？ＤＮＡ鉴定可信度有多大？甚至在全国舆论界引发了一场关于ＤＮＡ科学性的大讨论。

　　在这场争论中，本报记者应邀参加了在库尔勒召开的听证会，警方要给死者亲人一个交待，给社会一个交待。他们面对工作的失误，向社会开诚布公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一个ＤＮＡ谜案的神秘面纱被揭开，知错必改的警察形象也被重新竖了起来。

　　前后出现了两具雷香国的尸体，使雷香国的亲人陷入到无限伤感和无奈之中。因为，第一具尸体出现后，警方为他们做了ＤＮＡ鉴定，在警方告知他们该尸是自家亲人后，他们按照风俗习惯为已故的“亲人”火化、送葬、圆坟。

　　可是４０多天后，随着凶杀案件的破获，雷家又被告知，在戈壁滩上挖出的另一具尸体才是真正的雷香国。

　　死者家人愕然！

　　家属认为是公安机关ＤＮＡ鉴定出了错误，才使他们错哭并误葬亲人，他们不但没有感激破案抓凶的民警，反而频频上访，状告当地公安局“行政不作为”和“渎职”。

　　此间，第二具尸体成了谈判的“条件”，被放在太平间里３９０多天魂不归土……

　　第一具尸体在渠边被发现

　　２００４年７月１３日夜，２６岁的雷香国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到姐姐家，也没有像平日那样手机总是开着。雷家人觉得有问题，于当日就去派出所报了警，后来又在报纸上刊登了寻人启事。

　　２００４年７月２４日中午，雷香国的姐姐雷红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说，有人在哈拉玉宫乡一条水渠里发现了一具男尸。

　　雷红迅速与库尔勒市公安局有关人员进行了联系。当天下午，在警方的带领下，雷红和父亲雷伍富见到了那具男尸。

　　雷红回忆：“那具男尸被挖出来后，水泡得已经变了形，很难辨认。”

　　雷伍富说：“从发型上看，确实很像。”男尸运回的当晚，库尔勒市公安局通知雷伍富抽血，与男尸进行ＤＮＡ鉴定。

　　２００４年８月２４日，库尔勒市公安局向雷红下发《鉴定结论通知书》。鉴定结论为：尸体与雷伍富有血缘关系，累积亲权概率为９９％。

　　２００４年８月３０日，雷伍富接到库尔勒市公安局下发的另一份《鉴定结论通知书》中说，死者就是雷香国，系溺水死亡。之后，雷家按照传统习俗为这具男尸送葬、火化、圆坟。

　　亲人质疑弟弟死因

　　“弟弟不会游泳，怎么会溺水死亡呢？”雷红对弟弟的死因产生了怀疑，雷香国最后和她通话时说，他和一个叫苗苗的女子在一起，弟弟的死会不会跟这个苗苗有关？她向库尔勒市公安局有关部门递交了一份材料，请求警方调查。

　　雷红说：“当时警方认为不能立案，我们一家在那里干着急。后来，我们反映到巴州公安局领导那里，他们才有所行动。”

　　刑警大队队长王宏：“我们刑侦立案是有规定的，老百姓不理解，但就是去抓人也得有个程序来依法办案，不能你说抓谁我们就去抓谁啊。”

　　后来，在州公安局领导的督促下，这起失踪案还是“特事特办”进入到侦查程序。通过初查，民警发现苗苗有多次诈骗手机的嫌疑，遂以苗苗涉嫌诈骗对其进行立案侦查。

　　一部手机一条人命

　　２００４年９月１９日，警方在乌鲁木齐市抓获了整容后准备与其母亲和女友石燕外逃的苗苗。同年１１月，其父亲在青海省格尔木市被抓获。

　　苗苗供述：事情的起因是她骗走了雷香国的手机，上门索要遭到拒绝后，雷香国表示要报警，她便用菜刀砍伤雷香国。之后，她担心雷香国报案，便叫来父亲苗斌和母亲周晓庆，决定一起杀人灭口。

　　溺爱女儿的苗斌借来亲戚的车，一家三口和苗苗女友石燕把雷香国骗到车上，谎称将带他去医院，结果却把车开到了戈壁滩上。在雷香国发觉并凄凄哀求的情况下，苗苗与其父亲用铁锹将雷香国活活打死，两人又挖坑将雷香国埋掉。

　　２００４年１０月９日，警方在库尉公路一处戈壁滩上挖出一具男尸。随后，雷香国的父亲和母亲被再次抽血采样。

　　２００５年１月６日，库尔勒市公安局再次给雷家下发了《鉴定结论通知书》，结论中说：挖出的尸体累积亲权概率为９９．９９％，证明这具尸体就是雷香国。

　　缘何出现一命两尸

　　杀人凶手已被法办，但是雷家人心中还有个解不开的疙瘩：为什么会出现一命两尸？他们认为警方渎职，送检过程中也有“猫腻”，才导致了ＤＮＡ鉴定出现问题。

　　２００５年１０月以前，雷家人多次到自治区公安厅等单位上访，对ＤＮＡ结果提出质疑，同时反映警方渎职和行政不作为等问题。

　　公安厅物证鉴定中心副主任崔国兴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国际上，关于肯定亲权关系有一个常用标准。其中，累积亲权概率在９０－９５％之间，被认定为可能有亲子关系；累积亲权概率在９５－９９％之间，被认定为非常可能有亲子关系；累积亲权概率在９９－９９．９５％之间，被认定为极可能有亲子关系；累积亲权概率达到９９．９５％以上，可以肯定有亲子关系。

　　而在这两个检验报告中，第一个的累积亲权概率是９９％，只能认定为非常可能有亲子关系，但不能肯定；第二份报告中的累积亲权概率为９９．９９％，它大于可以肯定有亲子关系标准９９．９５％。所以，第二具尸体可以肯定就是雷香国。

　　警方错在“想当然”

　　对此案，崔国兴副主任明确表示，不是ＤＮＡ检验报告的错误，是办案人员对ＤＮＡ检验报告理解认识的错误。

　　据介绍，在新疆，ＤＮＡ技术应用于案件侦查还是一个陌生的领域，目前，新疆警方只有两处具有ＤＮＡ检验设备和检测能力，更多的办案民警没有接触到或参加过有关知识的系统学习。

　　此案中，第一份报告中的９９％，在习惯思维里已经是一个精确度很高的百分比了，所以，这具尸体被臆测为就是雷香国。其实，它与可以肯定有亲子关系标准９９．９５％还有０．９５个百分点的差距。

　　雷香国的姐姐雷红说：“这个错误的认定，给我们家带来了无法弥补的缺憾，因为我们家亲戚从老家赶来为那个所谓的弟弟送葬、给他穿新衣、烧掉他生前所有东西、一家人哭得死去活来……后来，为了讨个说法，自己真正的弟弟却无奈地躺在太平间里一年多不能入土为安，如果将心比心，这样的事情发生到谁家，谁家能安心？”

　　召开新疆警方最大听证会

　　此事引起了公安部关注，一位主管刑侦科学的副部长责成有关部门查清此事。自治区公安厅先后于２００５年５月和８月分别成立两个调查组对此全面展开调查。

　　１１月３日上午，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公安局召开听证会，就群众关注此案中的焦点问题进行了听证。

　　与会人员除主要有巴州公安局、库尔勒市公安局领导及有关人员和死者雷香国的亲属外，州市两级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以及政法委、法院、检察院、信访局的相关人员、警风警纪监督员等百余人参加了听证会。据悉，这是新疆公安系统召开的一次最大规模信访听证会。

　　还是态度决定一切

　　听证会上，库尔勒市委常委、市公安局局长张宏顺坦诚地说：“我们公安机关有值得反思的地方。”

　　首先，民警素质不高，高科技知识欠缺，才导致尸体认定、解释有误。办案民警对溺死尸体进行ＤＮＡ检测提取时，只提取了雷父的血样，而ＤＮＡ鉴定只有在双亲检测下准确率才会较高；民警对目前高科技的ＤＮＡ鉴定认识存在偏差，也是造成对受害人家属有关ＤＮＡ解释不严肃、不正确的原因。

　　公安厅调查组认为，侦查人员对ＤＮＡ的认识不准确，办案过程中民警态度简单、生硬，严重伤害了受害人家属的感情。但通过专门前往看守所提审苗苗等犯罪嫌疑人得到证实：公安机关不存在渎职、不作为及包庇犯罪的行为。

　　巴州党委常委、政法委副书记、州公安局局长彭建国直言道：“为什么在受害人被害、家属悲痛万分的情况下，我们的民警不仅没有应有的同情、帮助，反而还那么冷漠地在受害人亲属伤口上撒盐呢？”

　　真诚面对警察尴尬

　　听证会进行了４个多小时，上访人和库尔勒市警方都做了充分发言。经听证员合议后作出如下处理意见：对侦办此案中确有失误的民警进行责任追究，并给予通报批评和扣发岗位津贴的处理；对无名尸体认领错误的安葬费用，由库尔勒市公安局承担；对于雷香国家属提出的精神赔偿等问题，可依法向人民法院提出民事诉讼。

　　听证会后，巴州人大常委会法工委主任、州人大代表刘刚表示，巴州公安系统首次举行听证会，把问题摆到桌面上，与信访人坦诚相见，做法值得肯定。

　　他指出，案件侦破了，犯罪嫌疑人抓获了，并受到法律的严惩，按道理应该得到受害人家属的感谢，但我们的民警却成了他们的对立面，使一起本来应该为公安机关争得荣誉、让群众信任、理解、感谢和支持公安机关的案件，变成了一起群众不满的上访案件，教训极其深刻。

　　在这期间，公安厅主管刑侦的副厅长刘克勤、巴州党委常委、政法委副书记、公安局局长彭建国和库尔勒市公安局主要领导均分别就警方工作失误向受害人家属做过诚恳道歉。

　　１１月６日，记者接到雷红短信说，雷家已得到库尔勒市公安局合计３．１万元的经济补偿，弟弟雷香国冷冻了３９０多天的尸体也终于得到了火化和安葬。:

　　（责任编辑：高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