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众演员以艺术的名义生存

　　“要想通过当群众演员扬名立万，成功的机率只有万分之一。”

　　“那些想当演员的，是只看到人家吃肉喝汤，没看见人家挨打受气。”

　　“就像人家抽烟喝酒，我不过就好群众演员这口。”

　　11月7日傍晚，南坪后堡一家小饭馆内，电视剧《驼铃》剧组正在这里拍摄。小饭馆四围拉着红色的隔离线，线外是围观的市民，线内是正在对戏的演员和成堆的剧组人员。兰芳、熊鹰等群众演员已经完戏了，但还没让走，几个人就围在一起打牌消磨时间。

　　他们从早上7点多就来拍摄现场了，一直候着自己的那一场半场露个脸的戏。他们，就是周星驰嘴里的“死跑龙套”的。像这样“跑龙套”的，重庆有几千人。随着近期各大小影视剧组来重庆穿梭，他们也变得格外忙碌起来。他们可能是战争场面中的死尸，饥荒时期街头乞讨的穷人，冰冷天气中被冷水浇过的背影，在这些形象背后，有着他们对艺术的热爱，对名利的渴求，甚至不过是和“大腕”对戏的一份虚荣。

　　谁都可以是群众演员

　　兰芳一直喜欢文艺，也很想找个机会在电视剧或电影里露露脸。从昆明回重庆后，恰好有朋友认识本城两大“群头”（群众演员的组织者）之一的周正民，一介绍，就飞快地加入“影视圈”了。其他的群众演员，有经人介绍的，也有自己找上门的。用另一“群头”陈正华的话说，谁都可以是群众演员。

　　据记者了解，周、陈二人手下的群众演员，只需报名交照片就成。此外，也有一些演艺公司涉足这个市场，但其中一些要求报名者交纳一定数额的费用。本城的市价一般是报名费5块，培训费200元。至于能不能拍到戏，得看机会。

　　正因为当群众演员的门槛无限低，据陈正华介绍，本城做这个的有好几千人。这成千的群众演员里，下岗或是闲散人员占了八成；真正热爱表演的不过一两成；剩下的零星人员，包括那些开宝马奔驰的老板们，不过是凑热闹助兴。

　　群众演员里也分三六九等：纯粹做背景的；露个脸的；有几个镜头的；最高级是有台词的——能做有台词的群众演员，必须满足几个条件：普通话好；有三次及其以上的演员经验；守纪律；听“群头”的话，不扯皮捣乱。

　　一天工资20元

　　7号这天，兰芳在戏里演一个饭馆的服务员，就一个镜头一晃，露一下脸。她这天还把她父母叫上，二老用背影为这部电视剧做了回贡献，累得够呛。

　　像兰芳和她父母这样的群众演员，一天的报酬是20元。据记者了解，这是重庆有电视剧、电影拍摄的10来年的统一价。剧组支付给“群头”的报酬比这个略高一些，“群头”再上缴给挂靠的演艺公司一部分，自己留一部分作“劳务费”。除了劳务费，如果群众演员跟剧组一天，剧组还会提供一顿或两顿盒饭。

　　兰芳原来在昆明做酒店管理，近段时间刚回重庆。这一天20元的报酬对她来说，简直差了不是一丁点。兰芳也说，有的时候剧组会需要一些棒棒来充当临时演员，有的棒棒都不愿意来，说是一天还没他们自己挣得多。但兰芳似乎还很开心：“我这好歹也算是为艺术做贡献。”

　　但是在重庆，很少有靠这个过活的。尽管近年来，重庆因为有山有水的地理优势、现代和古代相得益彰的独特的城市构成以及低廉的成本，被众多剧组青睐，但现在看来，真正一年中到重庆拍戏的剧组并不多，相对有名的剧组最多也不过10个左右，靠当群众演员是不可能维持最基本的生活的。

　　重庆的群众演员80%都有自己相对固定的工作，保姆、清洁工人、工匠、维修工、公司文员等等，也有下岗工人。就算是魏光这样已经干这行10年，最高的一天可以拿200块的有台词的群众演员，也在易初莲花超市有一份月薪上千的工作。

　　不求出名，只为过瘾

　　魏光是易初莲花防损部的职员，一个白班一个夜班后，会有两天的休息时间。每天工作结束回到家里，没戏拍他就会很认真地阅读与表演有关的书。他的普通话很好，已经过了需要拿着报纸练习普通话的阶段。

　　10年过去了，他现在已是高级群众演员：只接有台词的小角色。这样的角色对演技有一定的要求。他在电视剧《特务生涯》里扮演过军统特务；在电视剧《第五个空弹壳》里和如今红得发紫的李幼斌演过对手戏；电影《欢喜》在重庆拍摄的时候，有场戏一个扮演丧葬司仪的群众演员怎么也过不了，他被叫去救急。

　　说起类似救急的经历，一直沉稳的他脸上隐隐有些得色。在他看来，这是对他演技另一种方式的认可。魏光已年近不惑，他以前高中毕业时曾考过上海戏剧学院的话剧表演专业来证明他是纯粹热爱演戏，真没想过靠这个过活或成名。

　　魏光说，只要有一段时间没演戏，就感觉浑身不对劲，磨皮擦痒的，就像人家抽烟、喝酒、打麻将一样，有瘾。只要一有戏，和同事换班啊怎样都行，想方设法创造条件上戏。如今，周正民为他在正在拍摄的《驼铃》里安排了个角色，剧本已经研究过了，就等着通知。

　　魏光这样会演戏的人在群众演员中大约占1%，他们是“群头”手中的宝。因为热爱，所以他们工作的态度十分认真；也因为纯粹的热爱，他们对出名的态度是，能出名就当是上天恩宠，不能出名，这样演一辈子也好。

　　身居底层的悲酸辛苦

　　11月7日这天的戏，兰芳候了9个小时。对于群众演员来说，最难熬的莫过于候戏。据介绍，遇到一个体贴群众演员的导演，会先抓群众演员的戏，有可能在一个小时里全部完成。但这样的情况一年难遇一次，绝大多数导演都是候着那些腕儿，再来调整拍摄的场景或进度，群众演员一天干耗个10小时是很正常的事儿。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去演过一两次就不再去的原因之一。

　　魏光印象最深的是某个剧组把他们拉到金刀峡去拍戏。那天天气特别冷，群众演员们从早上一直等到晚上，有些人等得都冒火了。但想走没法走，剧组不出车。等到最后，导演一句：“今天你们的戏不拍了。”这一天就空等了。像这样的情况，有的剧组还会将一天20块钱的报酬减半。有时候“群头”会接受，但大多数时候他会和剧组交涉，如果是因为剧组本身的原因而拖延，他会力争全额报酬。

　　候戏之外，还得经受类似于夏天穿棉袄、冬天穿夏衣并被泼冷水这样的事。《延安颂》拍摄的时候正是大热天，魏光们穿着日式的军大衣，在红岩魂广场上暴晒。据魏光回忆，当时汗水像泉水一样从脸上淌过，还得注意不让镜头拍到流汗的样子，穿帮了导演会发火。一场戏下来，演员们脱掉军大衣，身上没有一块布是干的。

　　传闻中群众演员有时会和剧组闹矛盾的事也客观存在。据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群众演员说，矛盾多集中在剧组工作人员对群众演员的态度上。某些剧组的工作人员认为群众演员地位低下，根本不拿正眼看。在片场经常可以听到他们对群众演员大声呵斥，吃工作餐的时候会故意减少他们饭量，更有甚者会故意区分群众演员和工作人员的饭菜。

　　前不久在重庆杀青的一部电视剧就发生了这样的一个插曲。拍摄某日中午吃饭的时候，来自大渡口的一个老者去舀饭，该剧组一工作人员走上去推了他一把，老者懵了，问他干嘛。该工作人员说是怕他把烟灰落饭里了。那位老者当场火了，把盒饭往地下一摔，冲他嚷：“我又不是要饭的，你推什么推！”

　　那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群众演员还说，重庆的群众演员比较团结，而且还有“群头”在中间交涉，外地剧组一般不会太过火。

　　也许只能是永远的“群众”

　　仍是10月7日的傍晚，《驼铃》剧组。熊鹰刚下戏。他在里面演一个吃白食的“棒棒老大”，有台词。刚演完还有些兴奋，觉得自己演得很不错，拉着其他群众演员说个不停。

　　他是铁路工人，高中毕业，今年29岁，做群众演员4年了。初来是觉得好奇，有钱拿又轻松，还可以在电影电视里露下脸，何乐而不为呢？说起他在《第五个空弹壳》里和陶泽如短暂的对手戏，他说：“我一点都不紧张。面对再出名的演员我都不会紧张。”他自认演技已经到了一定的地步，只可以向大腕们学习，但不需崇拜，因为大家都是演员。

　　即将来渝拍摄的刘德华的电影《疯狂的石头》里需要一个小混混，导演选中了他，觉得他形象适合，并叮嘱他尽可能保持他现在满脸痘痘的模样。他对刘德华的戏能选中他十分高兴，一再邀请记者到时前去看一下。

　　熊鹰蹲在现场一角的时候，一个模样普通的女孩子过来熟络地和他攀谈，还热乎地和周定民打招呼。聊毕，熊鹰告诉记者，他不认识这个看起来处事老练的女孩，只知道她是某高校大二学音乐的学生，今年19岁。记者后来向周定民打听，周说他根本想不起来是谁：“这样的女孩我这里太多了，每天至少都有20个左右，哪里记得过来？”

　　熊鹰和记者告别时说，他希望能尽快演男三号或是男四号，成为一名职业演员。也许对于他来说，每多做一次群众演员，就离他的理想近了一步。但陈正华说，群众演员要想当到现在被重庆市民熟知的“胖妹”那一级别，机率也只有万分之一，而再高的级别只会更加渺茫。

　　记者朱丹青（记者联系：66555705）

　　网络编辑：甘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