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喜欢

　　刘县书

　　假如有一扇能看见海景的窗，你会为这扇窗挑选什么颜色的窗帘？

　　A红色，B蓝色，C黄色，D白色。犹豫了一下，我选白色。“亲切随和是你的特点，你的温驯使人与你一起时感到舒畅，但有时你会过分迁就别人，而缺少了自己的主见，即使

　　多年以前，也是这样一个秋天，一夜之间操场上铺满了落叶。许多落叶其实并未枯黄，我蹲下来看，趴在水泥地上，甚至闻到叶片中残存的大树的温香。“你最喜欢什么颜色呢？”女孩问。“嗯……很多种。蓝色？一种深绿色？是那种生机勃勃的绿色。向日葵的黄色？其实红色，我也喜欢，那种红色，我说不清楚，见到我能指出来……在赤橙黄绿青蓝紫色谱中的每一段，都有我喜欢的一种颜色。”我为自己感到羞愧。“你这么花心啊！”女孩的反应是我可以预料的。“最喜欢的呢？难道没有最喜欢的吗？比如，你最喜欢女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她是一个温柔的女孩，语调从来那么和蔼。“都喜欢。真是分不清哪种最喜欢。可能跟什么人穿有关系吧，这个人穿这种颜色我最喜欢，那个人穿那种颜色我最喜欢。”“我最喜欢黑色。喜欢黑色的衣服。”女孩对我绝望了。“黑色代表专一。”

　　我也喜欢黑色，但没吱声，七种色已经够滥爱的了。

　　那时我们还小。小女孩最喜欢拿这种问题测试小男孩，我总是回答不好。比如她问：一群鸟来到一片湖水上，湖周围是森林，这时你会选择停在湖上还是林间，如果你是鸟？我会说：那是白天还是晚上呢？白天我会在湖上，晚上我在树上。她便不依不饶：你怎么这么多想法？就回答我你选择湖面还是森林……

　　湖上还是林间？到现在，我也无法给出一个简单的答案。但现在，我可以告诉她，原来我最喜欢女孩穿白衣服。如果她穿一件白衬衣，或一件白裙子，我已很喜欢；如果一个女孩浑身白衣胜雪，我就会莫名其妙、不可救药地爱上她。“当黑夜从我眼睛里跳走／攀着布鞋的边缘／我的指尖嗅出白裙子柔滑的香气／人们翻身起来／打开被子的身体／透过窗花的金色阳光照着／一夜的梦屑瀑布似地抖动下来／在我朦胧的眼中／它们很美／美得像未经处理的往事……”

　　多年前我写过一首诗，题目叫《白裙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意识到自己最喜欢穿白衣服的女人呢？为什么喜欢？我不知道。

　　喜欢白衣，是不是说明这个男人向往纯洁无瑕的情爱呢？“纯洁”又是什么意思？但我不觉得自己是一个纯洁的人。

　　我很花心，喜欢很多东西，曾以为人生是一道多选题。但是岁月消磨，生活逐一去掉了我的很多选项，就像一个限时试用的程序，越到后来，菜单中的很多选项便不复可用，关闭了，变成不可激活的灰色。

　　于是我可以肯定地回答：我最喜欢你穿白色。

　　我还喜欢扎辫子的女孩。扎一个辫子已很喜欢，如果有两个辫子垂在她的肩上，我就会莫名其妙、不可救药地爱上她。

　　那是个夏天，她来到我的面前。梳着两个小辫儿，一袭白衣。

　　我应该告诉你，我觉得本文开头的那个测试并不准。我在海边的房间里挂上了白色的窗帘，但我不是一个温驯和默默等待的人。在海边，我总会不安地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