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个都是金口玉言

　　梅桑榆

　　中国古代，只有皇帝才是金口玉言，说出话来不容更改。“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社会发展到今天，金口玉言已遍布全国各地，多得无法统计。最能显示此类英雄的权威语，是“就这么定了”，虽区区五个字，却势若雷霆，威不可挡。小焉者出此语，可以息纷争、成决断；大焉者出此语，可以移山海、定乾坤。而此语一出，无论对错，既成定论，既成

　　“就这么定了”，当然可以定出公平、公道，定出善政、良策；但也会与之相反，定出荒唐与谬误，定出谋私之策与害民之政。对于前者，歌颂之辞已多，桑榆先生不想插嘴；对于后者，则忍不住要发一发议论。

　　靠“就这么定了”一语而谋私害民的事例何其多哉：村委会主任一句“就这么定了”，可以将村里的土地廉价卖掉，攫取钱财供自己挥霍；掌握工程发包权的官员一句“就这么定了”，可以将工程包给行了贿的承包者，而不管它有无承建此项工程的资质，也不管它预算造价是否高于其他建筑单位；掌握用人权的官员一句“就这么定了”，可以使一无所长、品质低劣者沐猴而冠，也可以使群众公认的德才兼备者不得任用；掌握量刑权的法官一句“就这么定了”，可以将一个无辜者定罪收监，也可以使有罪者重罪轻判，甚至逍遥法外；掌握决策权者一句“就这么定了”，可以出台一项害民政策，在一定范围实施……

　　发此语者，既非茶余酒后的胡侃，也非在家中和老婆孩子闲谈，而是在正式且严肃的会议上。既是会议，当然要有多人在场，发此语者由于目的不同，而采取的方式和发话的时机也不同：出于公心、主持公道、为集体或大众利益着想者，首先要充分听取与会者的意见和建议，而后才发此语；谋私者则先发制人，首先以不可争辩的语气表明态度，为要决定的事下了“我看很好”、“我看完全可以”等评语之后，不给他人置喙之机，紧接着说“大家有什么意见？如果没什么意见，就这么定了！”这一经典句式，有万钧之力，有军令之威，非比出此语者官大一级或数级者不可易也，故一语既出，诸事无不搞定。另有一些独断专行者，虽然并非出于谋私，也以此经典句式决定种种害民之策。史鉴不远，桑榆先生不再赘述。

　　“就这么定了”一语，威力如此之大，无疑是权力使然；而当权者一旦出此语，听者无人敢于说“不”，则是体制之病。与会的听众，皆为下属，其命运前程在出此语者手中攥着，深知说“不”非但无用，而且很可能招灾惹祸（此类例子，古今比比皆是），于是随声附和，或保持沉默。下属这种畏上心理，使得权力在握者无所顾忌，视下级如乌有，从而为所欲为。这种体制培养了大大小小的专权者，他们个个长着一副金口玉牙，只要张嘴吐出一句“就这么定了”，便像圣旨一样不可更改，该决定和不该决定的事均随之搞定。国家因此而受损，百姓因此而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