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空”全席

　　年前同学聚会南山，下榻一户农家乐。烤全羊、烧鸡公别有风味。要是平时，倒也罢了。可这天是老同学聚会，让我们想起了那桌“陆海空”全席!

　　三年自然灾害，我正在重庆清华中学上高中。春天到了，学校要每班搞一次活动。振奋精神，迎接高考。这可难倒了我这个班长。那时，每人每顿只有干巴巴三两粮，许多人得水肿病，坚持学习已竭尽全力，哪来精力搞活动?团支书对我说，民以食为天。我们开野餐

　　一征求意见，全班赞成!生活委员马宁民自告奋勇当司务长，提劲说要把地上长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统统搬上餐桌!

　　星期天，全班分成三拨。一拨到土桥山上捡地木耳。这是一种长在石谷子上的菌，形如人耳，黑褐色，是我们勤工俭学打猪草的一大发现，猪特喜欢吃。有同学尝过，滋润可口……

　　一拨跟宁民先掳些小鱼鳅。然后把鱼鳅钩在鱼竿上抛到花溪边的水草里，鱼鳅一扳水花，没准一条尺多长的乌棒就扑上去了……一上午钓了八九条。乌棒很凶猛，当年的吃法也残忍。砍截嫩慈竹，从乌棒的嘴巴戳到肚皮，然后用发湿的草纸壳裹了一层又一层，再糊上厚厚的一层稀泥巴，架在柴火上翻来覆去烧……

　　女同胞们则把被单铺在操场边上开满槐花的洋槐树下，举起竹竿一阵拍打，顿时瑞雪飘飘，收了好大一堆雪白的花蕊。她们选出一大盆最鲜嫩的，加入面粉一起糅和，然后像馒头一样放在蒸笼里蒸……

　　中午，两大盆经过精心清洗、煮熟、加了盐巴海椒的凉拌地木耳首先上桌。野餐开始。大家大夹大夹地往嘴里喂，直喊好鲜！好脆!接着端上热气腾腾、芳香扑鼻的槐花粑，大家一面吹气一面狼吞虎咽：哇!好香!好糯!比清明粑安逸!这时，穿乌棒的嫩慈竹蒸发出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那看似烧得煳焦焦爆裂裂的泥棒棰，只要轻轻用手一揭，便连泥带皮地脱开，露出又白又嫩的肉来。乌鱼没刺，蘸上盐水，美不可言。吃完一面又翻过背面，直到只剩下骨架和内脏。没有赞美，没有感叹。人间美味是语言难以表达的。

　　可惜这样的美味佳肴只尝过一次。槐花有季节，钓鱼要时间，又发现地木耳喂猪越喂越瘦——刮油!总不能美了嘴巴，瘦了肚皮吧。

　　而今，我们都成了时间和脂肪的富翁。相约重游清华园，再整一回“陆海空”，坚信有天马味精挂帅，其鲜美必定胜过当年百倍。但又犯愁：花滩溪里，还有乌棒吗?怕是鱼鳅都没了。于是等，等花滩溪又有乌棒的那天……

　　何耀恒

　　网络编辑：甘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