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自选

　　周易，安徽宿州人，现居北京。出版有诗集《风里飘逝的鸟群》、《凭空生长》，杂文集《说鼠兼说猫》等。

　　永远的伊克昭

　　永远的伊克昭，失落的草原

　　沙漠被大雾掩埋，羊群在哪个山头流浪？

　　马背上的姑娘，毡房里的姑娘

　　你把清晨的第一碗马奶献给谁？

　　马背上的姑娘，毡房里的姑娘

　　哪一片草地和果园属于我们？

　　我捡起两粒石子，沿敖包转上三圈

　　却遭遇了一位姐妹

　　———我的姐妹是云间的骑手

　　野兽们

　　野兽们从枯井里爬出来

　　野兽们从岩石中爬出来，从某一条黄昏的巷子里

　　忧郁地爬出来

　　这个世界废弃了许多好东西

　　野兽们从废弃物中爬出来

　　无数个夜晚，瞎子们点燃了

　　用心瓣制作的四盏灯

　　被大汛淹没的九九八十一个村落

　　只剩下微弱的喘息……

　　野兽们从铁中爬出来

　　从十二朵封闭的海花中爬出来

　　从某个女人划定的温柔地牢里爬出来

　　野兽们四处奔逃却无路可逃

　　它们的凶猛，它们的傲慢

　　转眼间变得毫无分量

　　站在高地上的野兽们

　　用它们那温柔而又无奈的眼睛

　　看着天之穹顶越变越黑

　　熏衣草巷

　　老去的北风，像四平以北的汉子

　　像嚼不动干草的马匹

　　喘着粗气爬上了漫漫乡路

　　彻底的北风把附着在幽梦之上的我

　　卷进了倾斜的熏衣草巷

　　在哪一扇窗口里的哪一盏灯下

　　老姑妈正一针一线地缝补着

　　陈放已久的黑白照片

　　待嫁的绿鹦鹉隔着透风的轿帘

　　一遍又一遍地复习早晨刚刚学会的

　　一个单词：Amarica！Amarica！Amarica！

　　大洋另一边的人听见了

　　顿时一阵心慌，不知所措

　　多年以前，在熏衣草巷的另一端

　　帅气的姑父被某种过头的观念弄得心痛

　　年幼的表哥上前搀扶，两人竟一同倒地不起

　　这些芝麻大的琐事

　　被一个算命先生记下了

　　多年以前，一串酸葡萄

　　引起了谁家的碧玉？

　　一副惨白而僵硬的纸铐

　　铐牢了哪位善良少年的双手？

　　———多难的日子终于走到了尽头

　　熏衣草巷却并未因此而添加几许颜色

　　老去的北风穿堂入室，一如既往

　　屡屡吹断姑母手中的针线

　　月桂树开花

　　我听见天上的声音，像瀑布一般

　　那不是雨，也不是谁在四处抛洒镍币

　　我高高举起一对白烛，以我有限的诚意

　　去偿还前生留下的孽债

　　我飞，我飞翔！月桂树开花

　　只等一个小女人，一个小而黑的女人

　　把失魂落魄的犀牛牵回家

　　月桂树开花。白马长出红胡子

　　安宁城里住满了不安宁的旅客

　　头顶银色烛台，头顶一套细致的瓷器

　　我站在宁静的凉水中，一动不动

　　等候下辈子能够陪我的人

　　当她到来的时候，我就立刻死去